三千年的铮铮守望

三千年的铮铮守望

陈苏锦

有人说:“如果你爱一个人，就陪他去额济那看秋天，绚美至极；如果你恨一个人，就带他去额济那看春天，狂沙肆虐。”彼时，我还不知道那里是我国沙尘暴的发源地。但于琳姐、阿静和我，是被爱一路相随，在金秋而且是二0一九年的十月中旬最好的观赏胡杨林的时刻，来到了传说中在中国看最美胡杨林的地方一一内蒙古阿拉善盟的额济纳。

穿越腾格里沙漠的公路靠近额济纳的时候，我们已经偶而能看到一棵两棵倔犟地生长在沙漠上的胡杨树了，那金黄的或夹杂着些许绿色而呈缤纷色彩的胡杨已经成为沙漠里珍奇而耀眼的点缀。而当我们真正置身在“额济纳”胡杨林国家地质公园”里的二道桥的胡杨林时，扑面而来的高大的、枝繁叶茂的、层层叠叠的胡杨树，满眼的金黄叶子，扑天盖地，到处都是。天空，是西部那种纯净的、瓦蓝瓦蓝的，和地面静静的河水交映成趣，我不敢拍，只看那水中倒映的最蓝的天、最黄的金色叶子，已经不能用最简单的美轮美奂来形容，我掐了一下自己，确认眼前不是童话中的金色王国，这是一个让人美到窒息的地方，我在记忆里尽力寻找着“金色秋天”里能想到的所有词汇……

胡杨，在维吾尔语里被称为托克拉克，意为“最美丽的树”。

导游告诉我们:“这个地质公园有38万亩胡杨林，沿着额济那河走，每隔两三千米就分布着一道桥，总共有八道。一道桥，陶来林；二道桥，倒影林；三道桥，红柳海；四道桥，英雄林；五道桥，土尔扈特庄园；六道桥，无尽落叶；七道桥，梦境林；八道桥，沙海林。其中六道桥未开放，八道桥在我国第三大沙漠一一巴丹吉林沙漠内，是在大漠看日出的好地方。你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二道桥“倒影桥”，最著名的那张宣传额济那胡杨倒影的照片就是在这里拍的。”我在满眼是金黄的或大或小的胡杨树上寻找它之所以在四周都是沙漠和戈壁怎么就忽然会有一条神奇的河？这世上怎么就会有这种绵延成林的不惧风沙、不惧干旱、不惧盐碱、不惧酷寒使岀浑身的力气每年只在十月的那大半个月以金黄璀璨而让人以朝圣般的景仰从世界的四面八方赶来一睹芳容的树呢？

胡杨林里随处走可以信马由缰地随手拍，哪个角度、哪个地方拍出来的都是绝美的以其他地方不可替代的秋天最好的姿态。就在我们还穿着羽绒服在这满眼金黄、满眼光影的水边行走，呼吸着这清冽的没有一丝杂质的空气的时候，我们还惊奇地看见有一女孩儿竟然赤着脚、穿着:肩的白色长衫裙在水天一处做着各种姿式在拍照，连绵的金黄里是这白衣女孩的翩翩起舞，美，更美！这么美的画面，沉醉的不止是这幻影中的女孩儿，更有我们这些千里万里不约而同的人啊！

导游告诉我们由于时间关系，你们不太可能把这里都走完的，建议我们去看看四号桥电影《英雄》的拍摄地。2002年张艺谋在那里拍《英雄》，拿今天来看演员阵容何其大啊！李铁杰、陈道明、甄子丹、梁朝伟、张曼玉、章子怡等一众大咖都齐聚这部影片，连主题曲都是天后王菲唱的。当年演片中张曼玉和章子怡穿着一袭红衣在这到处都是金黄的胡杨林中追杀打斗的场面唯美恣肆，这是中国电影史上第一个票房过亿的影片，这部在2005年美国《时代》杂志评造“2004年全球十大最佳电影”排名第一的影片，成就了华语电影问榜登顶的神话。我们暂切不去评论它荆轲刺秦王的大家都耳熟能详的历史背景，就只在胡杨、大漠这些既唯美又高远的画风就已经让人久久挥之不去那种震憾的记忆。有人说是《英雄》捧红了遥远的额济纳，也有人说是额济纳的秋天胡杨的无尽壮美泫染了《英雄》，但，无论你怎么想，你怎么说，这个季节来额济纳看胡杨的人太多了，我还从没见过这个季节，全国旅游淡季的时候，在大西北，还有这么独树一帜的地方，到处都是人，扛着长枪短炮的，穿着五颜六色衣服的，操着天南地北口音的，满嘴洋文的外国人，戴着大红色围巾的女人更多……

夕阳西下的时候，我们已经穿过黑城，置身在离呼来达布镇28公里处的“怪树林”了。

哦，我百度了一下，“黑城建于西夏政权时期，是古丝绸之路上的一个现存最完整、规模最宏大的一座古城遗址。”但，显然我们一行人还是对与它相距不远处的“怪树林”等待日落更充满期待。

还是驻足在景区大门的时候，就看到硕大醒目的广告牌：“三千年的守望，只为等待你的到来。”导游说，这是因为胡杨作为一种落叶型天然乔木，有着“一千年不死，死而一千年不倒，倒而一千年不朽”的美誉。如果说之前我们还对着那金光灿烂的胡杨为生命的辉煌欢呼雀跃、沉醉不已的话，那么现在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在10平方公里的沙漠上的满眼悲壮苍凉，这是枯死的胡杨林聚集地。我搜肠刮肚地想找出什么类似于“千奇百怪”的词汇来都不足以形容此刻满眼所见或高或低沙漠上沙丘旁这些数不清的枯死的胡杨树，它们有依然昂首挺胸的；有苦苦挣扎扭曲着的；有静静卧在沙丘上目视前方的；有匍匐着往前行进的；有伸出一支指头指向天空的；有相拥着紧紧抱在一起的；有孤独蹲下沉思的；有像一家人一样团团围簇的；有像战死到最后仍不甘心的武士拄剑长眠的；有背对着夕阳手舞足蹈的……，那风干的躯干的纹理是怎样的啊？如果不是你亲手去抚摸，你就根本不会了解那种坚硬。我不知道这种种漫天漫地的死寂悲壮是经过了怎样的千年风沙，更无从了解它是怎样的前世今生，但，就是这些干枯的胡杨以不朽的躯体在这大漠深处，在落日余辉的暗影里让我们领略了它死而千年不朽的传说。同行的姗姗和姜先生同样认为“怪树林”的悲壮相比于“倒影林”中勾人魂魄的惊艳至极的胡杨更让人感到穿越时空的震憾！我想起上大学“外国文学”课上老师讲到莎士比亚的戏剧《奥塞罗》，他说无论从古代还是现代，最后总结起来你会发现，悲剧是最能打动人心的。悲剧的美是具有穿透人心的那种震憾的力量的。当年老师的话给今天此时的“怪树林”注入了恰如其分的注脚儿。

沙漠中蜿蜒的木栈道上，依然是川流不息的人们，落日红红的，一点一点地逐渐退下去，光线逐渐斜疏起来，人在沙地上的倒影逐渐模糊拉长，“怪树林”中的胡杨渐渐地在模糊而且越发快地暗下来的时候呈现出一种夜色里巨大的、望不到尽头的冷冷的独立的魅影的存在，胡杨，你还有多少神秘的故事在时光中在历史的尘埃中被淹灭？胡杨，如果你会说话有多好，你会告诉我们在这大漠里你经历过怎样的传奇？来不及有再多的感叹，我们，已经越来越接近出口了……

夜幕，降临了。我们回到达来呼布镇，远远望去，二道桥那一带挨着公路的灯都亮起来，静谧，温馨，这是额济纳绿洲上的幸福之地。人们还在议论着胡杨树的金黄和银杏树的金黄多像啊，简直就分不清彼此。像，太像了。但，在我心里，娇气的、养尊处优的银杏怎么能和在大漠里不改初心的、执着三千年坚守的胡杨相提并论呢？漫漫黄沙，大漠的干旱，风刀霜剑，飞沙走石，岂是一句沧桑了得？铮铮硬骨！不屈的灵魂！

那一晚，南方的一个同学知道我来看胡杨林了，发微信问我是否值得一看，我看着手中从胡杨林中挑拣的树叶，回复她:我从没对哪一棵树肃然起敬过，但，在这里，我找到这种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