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胜：为什么你不能提前改变

NBA中流传着一句名言，“赢了的球队不改变”。意思很字面，大家也都遵循。2010年，科比.布莱恩特带领洛杉矶湖人夺冠。随之而来的夏天，联盟风起云涌 — 彼时还什么都没有赢过的勒布朗.詹姆斯，冒天下之大不韪，做了“决定1”，离开自己效力了7年的家乡球队，投奔其他巨星，最终在迈阿密组成了Big 3（三位巨星在同一球队）顷刻间，南海岸成了闪亮的焦点。然而，“赢了的球队不改变”。洛杉矶湖人在阵容上保持了原来的框架，针对性的小修小补之后，球队看上去比夺冠时更加平衡。开赛前，大家士气高涨，拉斯维加斯的庄家们和全世界的球迷也都更看好他们再度卫冕。然后，2011赛季开始。

故事的结尾会在最后交代。先看这一句“赢了的球队不改变”。以前我不太懂，总觉得这样的做法（以及背后的思想）有些消极与被动。时代一浪紧跟着一浪，“赢”越来越不能持久。不积极地去调整改变，岂不是坐等失败的降临？现在你是赢家，别人都在针对你，你怎么能坐以待毙？另一句名言就是证据，“这个时代，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本身。”况且，你现在还是赢家，你还有改变的资源。

那时的我就常常做白日梦，假想自己就是库普切克（湖人当时的总经理）。当真如此，我是一定会在球队夺冠后，继续大刀阔斧地改革。迈阿密已经虎视眈眈，科比又将老一岁。局面似逆水行舟，只能前行，不能停。

转眼间，10年已过。回头来看，自己当时的想法有不少的幼稚。改变和试错，从来就不单单需要勇气。胜利时调转方向、改变策略，当然可能带来更大的成功，但那还需要领导者惊人的智慧和眼光，以及运气。2007年，Netflix的DVD租赁业务正在乘风破浪之时。它击垮了强大的对手，同时也统治了整个北美市场。但Netflix创始人，“狂人”哈斯廷斯却在此时突然做出决定：Netflix立刻“转型”，从极为赚钱的DVD租赁业务转向一无所知的流媒体和自制剧，并在随后逐步削减租赁业务的比例。世界随之哗然。华尔街的批评家们称这个决定为“历史上最愚蠢的决定”。Netflix的股价应声跌去50%。但“预见了未来”的哈斯廷斯，顶住了这一切。之后的故事，已经是传奇：短暂的蛰伏之后，Netflix拍出了创世的《纸牌屋》，而它的股价回报率，也成了过去20年来的天下第一。

如此果决的乘胜改变，又取得巨大胜利的故事，当然励志。但是我们（极大概率）不是哈斯廷斯。胜利已经很珍贵了，哈斯廷斯这样的先知就更为罕见。我们不能勉强着自己去学习他的做法，因为哪怕真去勉强，也只可能勉强一两次，不可能做到长久的坚持。长期来看，如果做对了一件事，我们最应该思考的是如何延长它。科学家们已经证明，在应对“多次囚徒困境”的博弈论中，的确存在一套最适合普通人的打法。我把它翻译为“赢就继续，输了再变”。名字就是方法，不需要解释了。可它的威力非凡，甚至比闻名世界的“以牙还牙”策略（第一回合，选择配合。之后，别人配合你就配合，别人不配合你就报复）的胜率更高。

“赢就继续”暗藏了朴实的普世智慧。它让人有些不舒服，因为人的本性就爱折腾，总想做出点不同、搞一些变革，不然就会缺乏存在感。“新官上任三把火”，不放“新火”，别人怎么知道我是新官？华杉老师所创办的华与华营销咨询公司，收费几乎是业内的最贵。但是很多时候，华与华给客户提供的广告词，几年都不会更换。有位老板很纳闷，略带开玩笑地问华杉老师，“华总，你们的咨询费也太好赚了。一条广告语，5年不变，却收我5年的钱。”华杉老师也笑答，“是啊，一条广告语，5年不变，收你5年的钱。可你不知道，为了阻止你换掉这条广告语，我们花了多少心血。”

改变当然是一种重要的生存策略，但通常来说，普通人的改变只可能发生在危机出现之后。我们需要收割完这一波的成功，抬头看到前面没路了，才会重新考虑新的出路。这当然有点慢，甚至可能来不及：时代和先知们已经呼啸着向前，而你才刚刚意识到、刚想着动手改变。但我有些悲观，恐怕只能如此吧。“偏执成狂”的前Intel CEO安迪.格鲁夫说过，“识别极限点（过了极限点，改变通常来不及）的能力价值千金。”而有这能力的人，这个星球上都屈指可数。

换个角度，“赢就继续”对于普通人，绝对算不上糟糕的策略。至少赢过，至少曾经努力地耕耘过“赢”。而当危机出现时，再寻求改变，也并非一定会被时代所摧毁。时代变幻、风云诡谲，受益的是两拨人：创造了时代的先知们，和最终搭上了车的人。前者把时代带到我们身边，后者做好自己的事，等着时代到来。比“输了再变”更坏的策略还有很多，比如对于危机“视若无睹”，比如对于改变“至死抵触”。作为普通人，我们要的不是完美的策略，我们要的是可以长期执行的策略。

“赢就继续，输了再变”就是一个可以退而求其次的长期策略。它不是全要素的最优解，但可能是考虑了人性和差异之后的最优解。如果你有潜力成为先知，请忽略我前面所说的一切。如果你（还）不是，那么我希望上面的分析，能让你对于自己的“赢”和时代的“变”，多一些理性的淡定。祝你我能赢、能扩大我们的赢、更能经常赢。

最后，2011赛季，湖人没能卫冕，甚至没能进总决赛。他们被后来的冠军（达拉斯）完全击碎了。当然，疯狂求变的迈阿密也没赢。世界就是这么复杂、有趣。“赢了的球队不改变”，改不改变与赢不赢，终归是两件事。如果那年的我真穿越成了库普切克，你觉得故事的结尾会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