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的故事

下午开会,方案投在大屏幕上,老大和我们边聊边改,坐我边上的同事负责实时录入。聊到兴起,大家的思路和语速一同飙升,屏幕上Word的变动却总举步维艰。又一次话音已落三秒而屏幕上只有光标孤单的跳动之后,我们一起扭头看向同事。


那一刻,同事眼角有汗,低头专注。他左右手食指一上一下,如同一个紧张的新人乐队指挥,对着键盘,一起一伏。


还是老大最先反应过来,直接就问:你不会打字?


老大的意思当然是问同事会不会盲打。问题即是答案,同事有些尴尬,大家有些惊讶,我却想起了自己学习打字时的点滴往事


说起来大大的惭愧,我最终熟练掌握盲打已经是读研究生时的事了,而我接触电脑非常非常早。


小学三年级我们就有计算机课(那时,“计算机”这个词比电脑更通用?)。上课的地点叫机房,它骄傲地位于单独的一栋教学楼,每次上课都需排着队整齐地穿过校园,再略带庄严地进入。机房铺着光亮的、滑滑的地板,进去之前要戴鞋套。机房的窗帘又总是关着的,黑黑的屋子,闪烁的屏幕,配合60多台电脑和交换机发出的嗡嗡声响,凭空有一种神秘。


“计算机”三个字出现在课表上,感觉就比“语数英科”那些要高大上一大截。那时一周有两次计算机课,在我心中,大概只有体育课才能和它媲美,模糊的感觉是前者更愉快,而后者更神圣。第一学期的计算机课,内容就是学习盲打。对应键盘,一排一排地抠重点练习,这周先找ASDF的手位,下周再是JKL;地练习。每节课,每个同学都要去老师那边“过关”:老师会拿一条红领巾,遮住键盘,然后他抽查一个“H”,我们就打出一个“H”。通过过关考,才能享受“自由活动”的时间,话说这倒是和体育课很像。所谓自由活动,就是你可以任意玩电脑上的一些小游戏。啊,拜托!那可是三年级啊!10岁左右的少男少女,人生第一次面对电脑游戏(或者概括地说,电脑)的诱惑,哪怕它只是扫雷、纸牌、或者其他打字练习游戏…谁还会有心思学打字呢!?


于是我从那时开始就对打字100%地敷衍。过关不难,过完之后,也就把它忘到了九霄云外。小学时的计算机课,对于我就是一场玩。好像期末考试的内容是按序打出A到Z26个字母。我应该是过了吧?


关于计算机课和机房,还有另一段小故事。也不知道是哪几位高年级的“英雄”,居然天子脚下作案(电脑老师的办公室就是机房里面的一个小隔间…),在机房的电脑上装了“红色警戒”这款经典游戏。那时我胆子也大了,常和几个朋友在放学后回家前借口“练习打字”去机房心惊肉跳地偷完几把。那种兴奋与刺激啊!那也是我第一次玩大型电脑游戏,入迷了一段时间。后来以此为借口去机房玩游戏的同学越来越多,风声终于穿透了办公室的墙。震惊过后,老师重拳出击:电脑上的红色警戒终究被删了个干干净净。一声叹息。


反倒是初高中,也有电脑课,却和打字、玩游戏没了太多的交集。那是要拼命学习的年代,电脑课也少,内容也呆板,具体学过什么呢?记住了ENIAC这个词,弄不懂电子管和晶体管的异同,久久也记不住比特和字节的差别。那年中考要考“电脑技术”,是每年都有的中考改革在那一年的一点新意。为了那点新意,班主任老师“建议”班上几个成绩好的同学暑假去少年宫(是叫那个名字吧?还是文化宫?)补习。其实“电脑技术”考的东西没有任何技术可言:复制黏贴、删除恢复,最难的也就是数据运算。那些东西,我在小学玩红警的间隙已经顺手掌握了七七八八。现在回想,如果当年考盲打,该多好。


初三毕业,同学们各奔东西。暑假的时候,大家突然流行起用QQ交流近况。我是那时第一次明确知道,“学”了六年电脑,自己居然不会盲打……但硬着头皮,也能和同学们隔着屏幕相谈甚欢。只是他们不知道,频频闪动的我的头像的背后,我的那种紧张、那份纠结:少有人说话时,还能正襟危坐,尽量不看键盘;可聊到情急火热之处,就只能原形毕露,两个食指一顿飞舞,顾不得什么打字的体面了。那时我也不懂有什么输入法,用的还是微软自带的全拼/双拼,一双笨手加上一套笨工具,全凭一口渴望交流又不愿露怯的气努力跟上大家的节奏。速度上居然还不错。一个公认打字最快的朋友(是的,当时我们真的在乎这个)居然说我“打字还挺快的”。那是那个暑假,我依旧还记得住的几个瞬间。


上了大学,我曾安慰自己:不会盲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后打字多了,终归会学会的。况且,现在谁还在乎这个呢?


可没想到的是,还真因为我的不会盲打影响过我的一个室友。


本科时,我的精力也旺盛,时间也空虚,为了不至于太空虚,就常常熬夜看球。我那时看球不算安省,一定要在精彩之处和半场休息时,和最好的朋友(他在宁波读大学)隔空切磋讨论一番。那就得打字了,打字免不了开台灯。尴尬之处在于,我的室友睡眠质量极差,一缕光亮就会睡不好,甚至整夜睡不着。


我知道这些是在一个周六的早上。前一晚,我照例通宵看了两场球,自认为已做到悄无声息,台灯也仅在必须之时才打开。那是早上的5点,天只偷亮了一点点。心爱的球队赢了,和朋友的论战也赢了,我满意地伸个懒腰,然后抓紧洗漱回来,爬上上铺准备睡觉。就在我爬上短梯的那一刻,室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幽怨地说道:你终于看完了……

我呆在梯子上大惊:吵到你了吗?

室友苦苦诉说:我一晚上没睡着……下次,能不能别开台灯?


我瞬间脸红,连连抱歉。本想告诉他的,“开台灯是因为我不会盲打……”,但面子作祟,终于,四年都没说出口。


那之后当然还要看球,哪怕小心再加小心,也还是影响到他几次。到此说出实话,对自己松一口气,也对他最后一次说句抱歉。


最终,我掌握了盲打。而且很奇妙地,似乎从不会到会,既不知何时完成了质变,也如不断加速的列车,呼啸地飞过临界点,呼啸着更快地向前。读研时,工作后,写过不少字,没有了不会盲打的制约,越写越快,至少在物理上做到了运手如飞、信手拈来。


看着窘迫的同事,联想到过去的自己,我主动提出,换我来记录吧。


串起自己学习打字的片段,似乎是这样一个故事:


故事的主角,没有天才般快速的成功,没有强烈自我推进的动力,懂那个道理、有那个目标,却也只能中规中矩地进步,陪着时间后知后觉地努力。


想到这些,我笑了。手下的键盘也噼噼啪啪地响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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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08

标签:电脑课   红色警戒   体育课   美文   室友   机房   暑假   同事   键盘   同学   老师   计算机   时间   朋友   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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