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金橘各不同

昨天去三弟家看母亲，看到窗台上摆放的一盆金橘，三株瘦小的金桔无精打采，便细细端详起来。母亲对我说不知怎么回事，我移走的长得那么好，这盆一直半死不活的，看着心里怪难受的。

今年回老家上坟，二姐看见堂哥家一盆小金橘果实累累，玛瑙一般，红颜俊美，甚是喜欢，遂摘了几颗带回来在自己和三弟家的花盆里栽种下。没多长时间两家的幼苗都呼啦啦长满了花盆，郁郁葱葱的有一二十棵。可惜二姐家的一盆，二姐不在家时被外甥女当辣椒苗子给拔掉了。三弟家却在母亲的照看下，一天一个样，小小的花盆里长了个满盆。一次吃完饭，大家临走时，看到拥挤不堪的样子，妹妹对我说：“哥，咱两移走几棵，多了花长不开。”说完给花盆里浇了水，连小铲子都没用，直接从花盆里拔了出来，用塑料袋包好给我，道：“你七棵，我五棵。这下花儿地方宽敞了。”我惊诧的对妹妹说。“拔出来能活？” “没事，金橘命贱且硬，一栽就活，好伺候。”妹妹如无其事地说道。

事实还真应了妹妹说的金橘命硬的话。四月初我栽的七棵小金橘不但全部活了，而且从不足十公分高长到了近二十公分，生机盎然，绚丽多姿，煞是可爱。到月底比三弟家的那几棵个头足足高了一半。但这时，七棵小金橘又不安生了，推推搡搡，你拉我拽的各怀心事，互不相让。成了真正的窝里斗。没法，我只好给他们分家。

按个头大小，老二我给移植到了一个边缘有点风化的碟子大小瓦盆里；老大没动，继续在瓷盆里看家守院；老三被安置到一个所料花盆，与哥几个们隔盆相望；老四到老七被安排在一个直径大约三十多公 分、高约五十公分的大釉陶花盆里。这下天大地大，小金橘总算相安无事了。

那时银川的五月，阳光才真真变得明媚和温暖起来，小草和花朵唱着千万年的歌谣，与春天的浪潮一同而来。

时光正好。我把老大、老二、老三搬到了小院。环境的剧变，是三兄弟感到了白天与黑夜交替中的冷暖无常，看到了繁华与静寂的喧嚣和悲凉，经过了风雨酷暑的洗礼和点化。三兄弟那墨绿的叶片从墨绿到淡绿至浅绿的渐变，神态从鲜活到萎靡至从容的淡定。瞎子都能看得到，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三兄弟，它们在度日如年苦难里，被疼痛拉长的时光里彻底领会了生命之艰辛，命运之坎坷的大义。经过一个礼拜的煎熬，彻底脱胎换骨。疏朗静定，洒脱从容，枝干朴拙苍劲，叶片清奇逸雅，全没小院里辣椒茄子的放肆张扬，内敛中自然生出一派大家风范。不言而威。五月里三盆花开就满了黄色的小花。花香清甜悠远，与叶子浓烈的青草香全然不同，相交成趣。到六月枝头挂满了金色的小金橘。我天天吟诵着“谁抛金弹满枝头”的诗句，欣赏着三兄弟飞扬的神采。就像老家杨老汉看着自己的三个儿子齐刷刷考上清华的样子，尽管忍着，那欣慰的神情还是从眉目间流露了出来，人一见都知道。

可惜的是女儿放暑假时我们出去游玩，十天后回到家时，三盆花老大和老三耷拉着脑袋，老二因盆小已枝叶枯萎干死了。我忙忙浇水，几天后老二从根部又发出了新枝。后来老大送给了二姐，家里的老三挂满了红色的果实，鹌鹑蛋一般大小，果实不是下坠而是向上生长，红得发亮，放佛是镶嵌在绿叶间的红宝石一样。老三由于身体受过重创，面黄肌瘦，依然在恢复之中。有点遗憾的是老二和老三的叶片尖部都干了，让我感到美中不足，也许是它们经历的太多，劳心劳力所致，完了一定要把营养跟上。

到了秋末，我把老三和老大都搬进了屋里，除了送走的老二，哥几个总算有团圆了。

比较之下，屋里这哥几个比屋外的老大老三哥俩高出了整整两倍。咋一看屋里这哥几个个像盆景一样：虬枝如画，疏影横斜，绚丽多姿，别具风趣。但细观之下，就如街头长发飘飘打扮怪异的所谓艺术家一样，表面虽张扬、放纵，独行特立，个性十足，风趣妙异，但再看，就全然没有了金橘木本植物天性里的坚硬、强壮、发达，高挑的婀娜的身姿，除了忸怩作态，风情万种，甚至丧失了开花结果的本色。娇弱的像那些藤本植物一样，如栏栅上攀援的爬山虎，菜架上依附的豆角藤，怪怪的样子就像小时候队里的骡子，不伦不类，非马非驴。有一株主杆竟然平地横出，均匀的生出七条主杆一样的枝条。回过头来在一想，这哥几个饮食不愁，冷暖无忧，在四季如春的房子里，都做了些什么呢？它们在几十公分的天地里，进行着争天夺地的战争，就像激情高昂的文革岁月，没有了亲情，在远离生命本真的地方，在燃烧的信仰中、从绝产的土地上，以生命的名义开战。但最终，胃向信仰投降，终究以生命惨痛的代价换回了迟来的顿悟。

看过外国一个真实的故事：哥俩个有一个酗酒成瘾的父亲，母亲早亡，家徒四壁，父亲的存在仅仅是哥俩没被饿死。这种情况下，几十年后，哥哥成了参议员会员，弟弟继承了父亲的酒瘾成了酒鬼并因犯罪进了监狱，当记着采访哥俩时回答竟完全一样：“有这样的父亲，我还能怎么样？”

哲学上讲，寻求生命的意义三种种途径：一是创造，二是体验，三是苦难。

这多么像我的这些小金橘啊！结果的小金橘像哥哥，互相倾扎不结果变异的像弟弟。

小金橘是因为缺少了对苦难的体验吗？还是他们缺少适合自己的地方？不管怎样说小金橘毕竟是草木，它们自身都无法走出自己的困境，为了小金橘的健康成长我把它们分盆而栽，又都活了。小金橘真的命硬。

人生苦短，人是经不起折腾的。在忙碌而喧嚣的生活中，人更需要静静地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找出生命的本真，不断的修补和完善自己的一生，成就生命那份温暖和安宁的自信。

简桢在《一株行走的草》里写道：“人不能自外于山水。当我再次启程，我是一株行走的草，替仍旧耽溺在红尘里的我，招魂。”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