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美艳：远去的炊烟

暮色将近，住在高楼里的我，时常会倚窗眺望远处的村庄，它不由得使我忆起故里的缕缕炊烟。

一个灶台，一堆柴草，一缕炊烟，便是一处生活。炊烟袅袅，升起的不止是柴草燃烧的烟雾，还有饭菜的香味。这烟火气息，裹夹着家的味道。思念家乡，总是从一缕若隐若现的炊烟开始。

生于农村的我，最难忘的就是黄昏时分家家户户升起的一缕缕炊烟，还有那一声声唤儿归家的呼喊。在农村，每家每户都会在秋收时把各种庄稼的秸秆收好，然后放在固定的地方垛好，这是自家专属的柴草垛，供一年烧水做饭用。八九十年代的农村，只有冬天才会用煤，其它季节都是用柴草，所以一年四季，炊烟如一位悠悠的老者，诉说着各家的烟火。

我一直觉得炊烟是有季节的。

春天的炊烟是清淡的。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也是食物最短缺的季节。每一枝嫩绿的芽都唱着青黄不接的故事。当然白面是足够的，缺的是蔬菜。那个年代的人们物质条件相对匮乏，大家不敢想象如今一年四季都有新鲜蔬菜供应。经过一个冬天的消耗，白菜已经所剩无几。春耕是个忙碌的时节，大人们忙着耕地、播种，吃饭只是为了充饥。一个馒头，一碗米粥，一点咸菜，这就是简单的午餐了。炊烟也是匆匆升起，匆匆消失，青青的烟，淡淡的味。

夏天的炊烟是清甜的。树木已经郁郁葱葱，枝繁叶茂，菜园里各种蔬菜争相被采摘回家。炎热的天气，坐在一堆火面前，自然更热。清凉的井水打湿毛巾，搭在肩上，再舀一瓢冲在脚上，看着火苗都是凉凉的了。井水泡上黄瓜西红柿，再泡上一个大西瓜，真是顶得上十个冰激凌呢！那时，农村的树很多，每个院落都有两三棵树，一缕缕炊烟穿过层层绿叶，升上天空仿佛带着绿茵一般。太阳落山后，凉意从四面八方聚拢，炊烟慢慢升起，忙碌了一天的人们，痛痛快快的冲个凉水澡，一边大口嚼着黄瓜、西瓜，一边烧火做饭。院子的旁边，充斥着各种声音：鸭子“嘎嘎嘎”的乱叫声，母鸡上架的扑腾声，猪圈里小猪 “呼噜呼噜”的夜半饥声，大人的吵架声，孩子的哭闹声……所有的声音随着炊烟缓缓升起，转瞬又消失在茫茫夜色。炊烟一灭，万物寂静，整个村庄都进入清甜的梦乡了！

秋天的炊烟是香醇的。秋天和春天一样也是忙碌的，只不过春天忙的是希望，秋天忙的是收获。在机器不发达的年代，秋收是个非常重要的事情。棉花、玉米、大豆、红薯……各种作物都在这个季节成熟，等着它们的主人收割回家。这个时候，家家户户争分夺秒地干活儿，是没有时间生火做饭的。节俭的他们，早晨在村口买些油条，中午带几个馒头，就着咸菜，在田间地头匆忙吃几口后，又一头扎进农田里劳作了。薄暮时分，家家户户的院落里又会升起炊烟，由于白天劳动强度太大，晚饭是三餐中最丰盛的。刚刨的花生、红薯上锅蒸，新摘的辣椒配上自家的黄豆酱，再打几个土鸡蛋，一碗香喷喷的辣椒鸡蛋酱就好了。饭菜的热气随着炊烟一起飘起，飘过屋顶，又碰上邻家的炊烟，嗯……他家炖了鸡，哦……那家炒了茄子……一家家，一缕缕，香醇的味道，透着农家的喜悦。

冬天的炊烟是浓烈的。人们在田间地头忙碌了一年，随着小麦的播种，农活儿就告一段落了，闲下来的人们开始注重饮食上的追求。尤其是近年关时，蒸馒头，蒸包子，蒸枣糕，炸丸子，炖大肉……这个时候就用大灶台，上笼屉。由于工程浩大，一般都是几家合作完成。大家在一起说着今年的收成，盼着来年的丰收。大大的笼屉上，白白的炊烟升腾着，真是热闹非凡！如果下起雪来，那就更热闹了。银装素裹的大地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村庄，炊烟不断升起，缥缈不定，妖娆妩媚，那升腾于村庄上空的烟雾仿若多情的女子，又像一行行袅袅娜娜的诗句，惹人喜爱。人们对生活的爱有多浓烈，这炊烟就有多浓烈！

再次回到故乡，已很难见到炊烟。在农村，千百年来维系人们生存的炊烟渐渐远去，各种清洁高效的能源已然走入千家万户。然而，远离乡土多年的我，依然对它心存感念，爱得深沉。

人类文明从火开始，从“钻木取火”到天然气的使用，人类走过了几千年的岁月。进步，就需要淘汰一些东西，炊烟的消失在某种程度上恰恰体现了人类进步的需要。远去的炊烟，带走的是美好的回忆，带来的是更加美好的明天……

陈美艳,医师,毕业于河北医学院,现任职于邯郸某医院病理科，爱好诗歌和散文，文学主张是写作是用心灵唱歌，愿在流淌的光阴里，用文字寻一处安暖。有散文发表于“美国费城华人报”“加拿大七天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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