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胜杰:一碗洋芋汤

陈胜杰:一碗洋芋汤

洋芋,就是土豆。一种茄科草本植物的块茎。它大概在明末时传入中国,那时西北的老百姓以为这是西洋来的芋头,就给它叫了这么个名。洋芋富含淀粉,产量高,又耐寒,和玉米等其他从美洲传过来的粮食作物很好地解决了当时人口暴增下产生的饥荒问题。在物质生活极其丰富的今天,人们的餐桌食谱上也离不开它。或蒸或炖、或炸或炒、或煮或烤、或煎或炸、或焖或焙,人们依旧吃洋芋,但不再只是为了填饱肚子。洋芋在餐桌上的格调随着人们生活水平和质量的提高而水涨船高,烹饪它的方法也越来越新奇。即使是一盘简简单单的酸辣土豆丝,在各家饭店和特级主厨们的灶台上,你都会见到各种新奇的烹饪方法。

陈胜杰:一碗洋芋汤

我也吃洋芋,但我还是最爱记忆中那碗平淡无奇的洋芋汤。

我农村的老家,有几亩地专门种洋芋。小时候餐桌上最常出现的菜就是酸豇豆炒洋芋片。土锅烧热油,大火,油热后先下切好的、从老坛中取出的酸辣椒、大蒜、葱等配料,将酸豇豆也切碎下锅,炒出酸辣香,再将刚漂过水的新鲜洋芋片倒入锅中快速翻炒,快熟时再淋上半勺酸辣咸香的老坛酸水——不用放盐,酸水自带盐味儿。酸辣的豇豆附在脆嫩爽口的土豆片上,配上白米饭,直让人胃口大开,不忍弃箸。

陈胜杰:一碗洋芋汤

可再好的味道,顿顿吃、回回吃,你也会觉得味同嚼蜡,食之无味。有时候我也烦吃洋芋,翘起个嘴,赌气跑到院子下的竹林去看蚂蚁。母亲为了哄我多吃几口饭,就端了饭菜蹲在我面前,用筷子夹起一片洋芋片,细细地先咬上几口,然后递到我面前,问我:“娃,你看这像啥?”母亲噙着笑,稀稀拉拉的竹林遮不住午后毒辣的阳光,她的脸被晒得红红的,几颗密密的汗珠粘在她额头的发丝上。“圆圆的,像太阳!”我盯着那片母亲咬过的洋芋片,惊奇地像发现了新大陆,手舞足蹈,翘着的嘴也咧开了笑容。

陈胜杰:一碗洋芋汤

“来,娃,吃一个‘太阳’。”母亲笑着夹着洋芋片把它送进我口中,我像天狗一般,“啊呜”一口将“太阳”咬住大口咀嚼,吞进肚里去,并央求着母亲继续把洋芋片咬出其他的形状来。“娃,剩下的你自己咬吧!”母亲甜甜地笑着,像拂动了竹林的清风。于是,土里土气的洋芋被幼年的我用牙施了魔法:咬去大半的洋芋片是月亮,咬去两个半圆的是“小鸭子”,咬成“S”形是小蛇在爬行,咬成一头大一头小的是雨滴,咬成五个角的是外公红军帽上的五角星……现在回想起来,那些洋芋片的形状依旧栩栩如生,十分有趣。我在想象力上的启蒙,也大概是那个时候吧。

陈胜杰:一碗洋芋汤

那些年,母亲也才二十多岁,红扑扑的脸就像苹果一样,健康而动人。但她那时已经不仅要拉扯我长大,还要打猪草、喂猪、养蚕,操持家务。她常常是背上背着满满一笼猪草,怀里还要抱着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家后,有时还要自己煮七八人的饭。母亲鬓角的发丝在我印象里一直都是黏着汗的,不曾被风吹干过。那时的日子过得是那样清苦,地里种出什么就吃什么,为了改善口味,母亲想尽办法烹饪那些普通无味的洋芋。

陈胜杰:一碗洋芋汤

一天下午,母亲喂完猪回来,要做饭。我饿得很,追问母亲今天吃什么。母亲正在收拾灶台。“今天还是吃洋芋。”母亲一边给洋芋削皮,一边笑着回答。又吃洋芋?我心里不高兴,又翘起嘴,负气坐在门槛上抠泥蜂弃了的土巢。天天吃洋芋、洋芋,我早都吃腻了!母亲似是看出了我的心事,抓了一把大蒜放在我手心,又拾了几根刚从地里拔出来的葱和蒜苗放在我脚边。绿油油的大葱和蒜苗的根须上还粘着湿润的泥土。

陈胜杰:一碗洋芋汤

“娃,你把大蒜剥了,葱和蒜苗子也剥了,今天妈给你做洋芋汤。”母亲说话时一双如水的杏眼就像山涧的清泉,温柔的语气如驱散酷暑的凉风。我迟疑着点了点头,低头剥蒜。我喜欢看见大蒜和葱根剥去表皮、褪去泥土后清清白白的样子。母亲见安慰好了我,就立刻转身继续煮洋芋汤了。洋芋洗净后切块,下锅和豆角炒半熟,盛出来等锅中热水烧开,再入锅煮。等母亲那边把锅盖盖好后,我的大蒜、葱、蒜苗已经剥好了。

陈胜杰:一碗洋芋汤

“娃,洋芋已经下锅了,还差两样东西,才香哩。”母亲故意卖个关子,笑着说。“缺啥呢,妈。”我转过头,灶台喷薄的热气和午后的阳光混合在一起,迷蒙了视线。母亲穿着红衣裳,左手握着一把大锅铲子,右手拿着抹布在擦灶台。“娃,你去摘点青花椒,带刺的,枝枝和叶子都要。再摘点紫苏叶子,你认得吧?地边上喷香的、颜色发紫的、像鸭子脚掌大小的.......”“认得,我去摘。”我先去折了一枝青花椒,那青花椒枝上长着小刺,稀疏地伸出几片被虫子咬了不少洞的叶子,花椒叶下头缀着一溜串儿青色的、葡萄籽大小的果实,空气中散发着一股迷人的、清新的麻香。摘一颗青花椒放进嘴里,舌尖都要麻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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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时其实是很怕摘花椒的,倒不是怕花椒树满身的刺,而是有一次去摘花椒叶,竟没注意一把薅住了匍在叶上的一种极肥胖臃肿的虫,绿皮斑纹的,被我不小心捏住后吐出了嫩黄色的触须——我至今忘不了当时浑身酥麻、起鸡皮疙瘩的滋味,那简直比把青花椒吃进嘴里要麻百倍、千倍!摘了青花椒,我在回去的路上又顺手摘了点紫苏叶,我一直认为紫苏的香在植物里面是很高级的,它是暗香、奇香,而且还能驱蚊、佐菜,本身也是一道佳肴。

陈胜杰:一碗洋芋汤

母亲将青花椒和紫苏洗净,丢进锅里,盖上锅盖。咕噜咕噜,土锅努力喷薄雾气。我和母亲坐在灶门口,等土豆彻底焖透变熟。这时,我就会一遍又一遍地背母亲教给我的诗:“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不大的背诗声伴着母亲的笑容,掩盖了土锅沸腾的声音,也掩盖了肚中饥饿的声音。

陈胜杰:一碗洋芋汤

傍晚,黑瓦房顶上的烟囱呼出一道雾般的炊烟,似凝似散,缥缈着升入远空,天边的绯红晚霞如绸如缎,几只归巢的山鸦雀负着暮色落在高高的花栗树冠上。我和母亲坐在门槛上,吃着软糯香甜的洋芋,喝着洋芋汤,很是满足。我连吃了五碗,肚儿胀得滚圆。

陈胜杰:一碗洋芋汤

小小的一碗洋芋汤,碗里盛放的,是记忆中贫瘠生活里对幸福和明天的渴望。即使后来,我又吃过好几回加了紫苏和青花椒的洋芋汤,但无论怎么回味,始终没有小时候的好吃,也再没有那一碗洋芋汤的味道了。

作者简介:陈胜杰,男,陕西安康人,90后文学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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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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