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众：树的春意

栽树时节来了。

春天往复而至。人们面含喜色，欣欣然去栽树。一棵棵小树，也是与人朝夕相伴的点点生命，它们在人们关照的汗滴里重生。

树生长的自然力，穿透躯干与枝条的束缚，促动柔弱的绿叶花朵，在渐暖春风的鼓噪下，悄无声息地一点点伸展而出。还有那些看不见的，曾受过伤的根须，如饥似渴地吸吮着水分、养料，在泥土里愈合着、吟唱着得以再生……

某个清晨或午间，走近了，人们才惊喜地看到树在悄悄地生长着。树又增加了一个年轮。对于这些变化，许多人常常以为：那是春的萌动、夏的舒展与秋的韵律，是树以外的气候的杰作。其实，这样的感知，恰是人类跨界体验之木讷的佐证。

天然生长的树，注定充盈着快乐与自由。“南有樛木，葛藟荒之。乐只君子，福履将之”《诗经·樛木》所描述的，正是茂盛的树木，与缠绕其上的葛藟，一起快乐生长的陪伴。

只是不知从何时起，人们发现了树的用处很多。于是，开始无节制砍伐成材的树，建房屋、做矿柱或打家具。在燃料极缺的岁月，烧饭也离不了那些枯枝落叶。

更久远的佐证，也来自于《诗经·小雅·伐木》：“伐木丁丁，鸟鸣嘤嘤。出自幽谷，迁于乔木。”鸟鸣与伐木声相和，鸟儿栖于深谷里高大的树顶。如今的山里人，家家户户门前，堆起了烧不完的劈柴垛子。人口的增多与对树木的采伐，使得高山秃了、树林少了……

再后来，为了改善人居环境及木材的持续利用，人们不得已开始重视栽树。时间走到了今天，新时代更明白绿树成荫的益处。靠着不间断地栽树布绿，尽力地弥补以往的过失，还美好的大自然于绿色。

植树节当日，我们去野外原坡植树。踏着节日去植树，照例是仪式感更多一些。铺天盖地的人海，几乎撒满了大片的土坡。自己挖坑、培土、浇水，一步都不能少。人们如此全程且真实地体验着植树添绿的生命寓意。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栽树必定是留给后世的馈赠，也是储备于己的一份家业。晚年赋闲在乡的王安石，也曾被身边的花木，深深扰动：“茅檐长扫净无苔，花木成畦手自栽。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古往今来，移花植木，无不被世人所喜爱、所赞赏。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有一天，孩子忽然问：杨柳树苗是咋来的？让我自然联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的谚语。儿时的记忆里，很早就从长辈那里懂得了枝条扦插成树苗的诸多常识。须臾不忘乡村老师们，在耳旁反复敲打过的，“种树易、做人难”的那些古训。

我出生在平原地带，土地多用来种粮食，树木只是在村庄四周疯长。“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立于高岗之上，凡是绿树簇拥的地方，一定是有人居住的村落。关中平原的上空，在飞机上俯瞰，规整的农田间无序地镶嵌着一片片碧绿，那是密密麻麻的村庄，一条条道路蜿蜒其间，显得格外分明。

我的村庄，老屋里那棵根深叶茂的大槐树，是父亲牵着儿时的我，亲手栽下的，如今已成了活着的记忆。人到中年后，对树也积淀下了更浓烈的情感，自然地喜爱栽树了。十多年前，我在老屋栽下了石榴树、棕树和喜爱的青竹，如今也已挂果庇荫了。只是在父亲眼里，槐树仍显稚嫩。

农人好植果木，却常亦怨亦喜。前些年，左邻右舍的果园总难成事，“栽了挖、挖了栽”。新栽的苹果刚挂果，见没市场，就又尝试着更换。挖了苹果栽桃子，栽了核桃又换花椒，没几年又改种梅李……可没少折腾。

如此几个轮回下来，人都苍老了许多，却不移心志，依然怀揣新希望。如今好了，遍地的冬枣林，正似大的聚宝盆一般，成了乡邻们时刻牵挂着的致富之源。

近些年山村的生态恢复很快。早春二月，鸟鸣长空，田野在农人的吆喝声中苏醒了。网上疯传的“杏花谷”就在城外的南山里，招引来一群群前来赏花的城里人。

如织的游人在一片片古杏树林下穿梭，粗壮而黝黑的枝杈上，开满了雪白的碎花。妇女、孩子们或拍照，或三五成群地在喜笑声中，快乐地录制着别样的短视频。

离开喧闹的人群，我走入僻静的山湾，与正在翻地的老者闲聊。谁也没料到，这些年活动少了，树木却得到意外的生息，大片成材林静静地长在那里，安然无恙。

几个月之后，满山金黄的杏儿熟了，自然又会笑迎远方的客人。好客的山里人，早已发出期待众人再来品尝甜杏的邀约。

瞧着眼前新栽的树木，我在想，来年一定再来看看，这些树木们的新模样。

作者简介：谭文德，笔名泽众，陕西大荔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陕西省作协会员。散文随笔《草叶集》由四川民族出版社出版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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