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肺炎病例」ICU里的易经先生

​与张大宁主任聊天，总会收获到一些意想不到的故事，这些或精彩、或离奇、或紧张、或悲怆的诊间故事，如果不是促膝长谈，可能便悄无息地湮没在数以万计的病历资料之中了……

2016年2月24日（正月十七），我突然接到了印泉大和尚的电话——我们共同的好友，易经学者、书法家金明（化名）病重，现在北京某三甲医院住院。彼时上着呼吸机的金先生被捆缚在ICU病床，不能说话也不能活动，印泉法师与金先生家人已在医院守候多日，等来的却是“准备后事”的最后交待。在问及有何遗愿未了时，金先生在印泉法师手心中写下了我的名字，他应是希望在临终前与我见上最后一面。

当晚7点，我与印泉法师赶到医院，在金先生家人的帮助下，我见到了病榻上的故友。原本身材魁梧的金先生消瘦如冬月枯枝，身体又瘦又直，脸颊塌陷，罩着一层青黄色的薄皮。看到我的到来，他眼睛微微睁开一线，轻微地抖动意味着他的挣扎，可身体却马上恢复到虚弱的静止——曾经激扬文字、指点江山的豪爽汉子被逼退到了绝路山巅。

我并非是来给金先生诊治，但眼前的故友正受着病痛折磨，激起了医者的本性，如果能让他使用中药，获得相对舒适些的体验，也算得上安慰了。这个想法得到金先生家人赞同，在他们的努力下，医院允许为金先生进行鼻饲汤药，如此，我便决定放手一搏，甘愿为好朋友冒一次风险。

金明，男，1964年出生，曾患直肠癌，术后恢复较好。此番住院因数月前患脊髓炎，在某医院输液时出现院内感染引发肺炎，后转院至现住三甲医院ICU，经治疗后仍是“大白肺”，感染无法控制，医院已束手无策。

【北京某三甲医院 2016.2.22】胸部CT平扫：对比2016.2.19本院胸部CT：1、双肺多发磨玻璃密度灶及实变灶，较前明显增多，考虑感染可能大，请结合临床及患者心功能情况，建议治疗后复查；2、纵膈及双肺门多发淋巴结，较前变化不大。

患者连接呼吸机后痰多粘稠，初期表情烦躁恐惧，为防其自行拔下插管，将他的四肢束缚。此时体虚气弱，低热多日；脉细数无力。

以宽胸降气、清热解毒、滋阴退热、补肾纳气为治则。

处方：瓜蒌、薤白、苏子、葶苈子、白芥子、远志、枸杞子、莱菔子、木通、生石膏、北沙参、百合、川贝、夏枯草、大青叶、蒲公英、紫花地丁、石见穿、桑叶、鱼腥草、百部、生杜仲、川断、桑寄生、菟丝子、连翘、黄芩、女贞子，合青蒿鳖甲汤加减。2剂，两天一剂，每日三次，鼻饲。

3月3日，印泉法师代金先生复诊，以上方为患者饲药后热退身凉，每日清醒时间较前明显增加。现无低热，余症同前。

前方去青蒿鳖甲汤加减，加党参、炙黄芪、丹参、西洋参、灵芝。5剂，用法同前。

月余后，收到了金明先生出院的消息，闻此讯我心中无比舒畅：金先生是真真切切的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类似情况能幸存者可谓百里无一，幸好中医药的及时加入，护佑他平安归来，这次在生死线上直面人生，料金先生必有更多的参悟。

不日我拜访了金先生，他依然略显憔悴，但同ICU中案砧鱼肉的情境相比已是天差地别。看到我的来访，金先生拉住我几番感谢，家人也是连连赞叹、铭感五内，可以感到此次经历给了他和他的家庭不小冲击。

问及为何在最后关头写出我的名字，金先生狡黠一笑：“我给自己卜过，不该绝于此时，所以就盘算着谁会是我的救命稻草，第一个便想到了您！果然，我没有看错！”

“要是没能把你救过来，或者我没敢给你开处方，怎么办？”我笑着问道。

“那必须让徒弟们先把我的书都撕了！”说完，房间里充满了金明先生爽朗的笑声。谈笑间，我望向窗外，阳春三月的人间已被涂上了春意，枯瘦树干上星星点点长出了浅绿色的枝叶，丝毫不在意尚未消散的寒气。想必，这棵树的树根应是在刚刚浸润过春雨的土地中吸吮着、汲取着、触动着……

生命，真的是无比顽强的存在。

金明先生手书“少点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