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少年时——过年看花会

1978年的春节是我第一次离开家过年。那一年姥爷回到自己住的地方过年,因为姥姥去世早,妈妈担心姥爷自己过年太寂寞,就让我去陪着姥爷过年。

姥爷住在一个很大的四合院里,那个院子解放前是姥爷家宅的一部分,解放后就分给了其他人住,姥爷自己住在西厢房内的北梢间里,南梢间则住着另一家三口。因为姥爷是一个人住,那个小屋倒也不显得很局促。这个院子在文革时的门牌是“雷锋道3号”,到了文革快结束的时候又恢复了原来的门牌“永庆胡同5号”。

记得到姥爷家的时候是腊月二十七,因为过去也去过多次,所以对全院子的邻居都很熟悉。院子东厢房里住的那家人中有一个年龄与我相仿的孩子,但不知怎么论的,他叫妈妈“三姐”,弄得我还要叫他“舅舅”,每次叫他心里都觉得不爽。不过我们两人过去就能玩到一起。这次我一到姥爷家,把东西放下后,姥爷就叫我跟邻居们打个招呼,于是我就到院里的另外三家邻居那里先报个到,然后就和那个“舅舅”约好下午上街买爆竹去。到了下午,姥爷给了我几块钱,让我自己去买爆竹,当时几块钱买爆竹相当于今天的一笔“巨款”,于是我就约上东厢房的“舅舅”一起上街,循着摊点看过去,有中意的就买,看到有许多过去没有见过的大爆竹还有“三踢脚”,我们两人兴奋得不得了,立即掏钱“收入囊中”。后面两天,我一直陪姥爷忙年,打扫卫生。不过每次干不了多长时间姥爷就会对我说:“出去玩会儿吧!”于是我就兴高采烈地拿上姥爷的烟点着,然后揣着爆竹跑到院里去了。一般我一出门,东厢房的那个孩子也很快出来,于是我们俩人就开始“花式作死”一般地放爆竹。我们买的爆竹有几个是“出了号”的大,爆炸力也极强,我们就把爆竹点着后上面扣上一个罐头盒,然后躲到一旁,只听“砰”的一声巨响,罐头盒就被炸到两层楼那么高了。然后又放“三踢脚”,我们不是直上直下地拿着放,而是斜着瞄准院外的一棵树,只听“叮-叮-当”三声响,爆竹不知炸到哪里了。因为这个“三踢脚”的第一响时还是按照我们瞄准的方向飞,到了第二响时就转向了,第三响的炸点完全没法控制。有一次我们俩正在放爆竹时,姥爷恰好出门看,一见我们手中那么大的爆竹和这种“三踢脚”,他也觉得新鲜,就让我们放给他看,这一看不要紧,他就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把我叫到跟前,找我要过爆竹来仔细看,嘴里一边说着“这个鞭怎么这么响啊?”,一边就把爆竹撅开,当他看到里面装的不是过去那种黑火药而是炸药时,他立刻说:“不许在院子里放,要放就到马路上放去!”回家后又跟我说:“你去买鞭,回来也没给我看看,这种鞭炮会伤人的。现在怎么能做这种鞭炮呢?”从这以后,我在出门放鞭炮,他都要叮嘱一句:“到外面放去!”

除夕下午,姥爷照例用砂锅炖上一锅牛肉,然后我们祖孙两人一起动手做年夜饭。顺便说,姥爷的厨艺很好,因为他在旧社会可以算是典型的公子哥,吃得多见得多,也就学会了不少做饭的手艺,他的砂锅牛肉我至今也做不到他做的那个好处。忙活了一通,年夜饭做好了,我和姥爷对坐在一起,姥爷烫上一壶“竹叶青”酒,我陪着姥爷慢悠悠地一边喝酒一边聊天。姥爷的酒量极大,但他是一个喝慢酒的人,我的酒量连他的零头都赶不上,就陪着他小口啜饮,不知不觉就快到了午夜时分。这时我们祖孙的酒也喝得差不多了,姥爷就让我帮他收拾桌子,然后准备出门放过年的鞭炮。到了十二点,院里的几家人都跑到院门口,各自挂上鞭炮点着,一时间震耳欲聋,好不热闹。放完鞭炮,姥爷就准备回屋睡觉去了。我们刚把床铺好,这时突然有人敲门,开门一看,原来是对门南梢间住的老两口来拜年,这也太早点了吧?于是我和姥爷也向人家拜年,互致问候。

第二天早上,姥爷就带着我到院子里的几家逐一拜年,在每家都要小坐片刻,吃点花生瓜子之类的,这算是正式拜年。然后就是各家回拜,也是照例行礼如仪。也是在正月初一的早晨拜年的时候,我才听说过两天要“出会”。等到客人都走了,我就问姥爷:“什么是出会?”姥爷给我解释,“出会”就是民间花会,解放后很多年都不搞了,都被算成是“封资修”的“黑货”,想不到现在又回来了。我又问:“出会时要演节目吗?”姥爷说:“要扭秧歌、跑旱船、踩高跷,还有好多花样,也不知今年能弄出什么来。”从这天起,我就开始盼着出会的日子。

总算到了“出会”的那一天了,刚刚吃罢午饭我就和姥爷一起走出胡同,马路上已经是人山人海了,我们拼命向前挤,最后好容易挤到了最前排。

仿佛等了好长好长的时间,终于听到远处传来了锣鼓声,这时人群也躁动不安起来,我扶着姥爷挤在人群中,伸长脖子向远处看,这时看见走在最前面一群穿红戴绿的人,挥动着长绸子,舞着大秧歌,眉开眼笑地走了过来,后面跟着的是跑竹马的,只见一个人身上挂着一匹纸糊的马,跟着鼓点扭着秧歌往前走。路边观看的人群似乎对开头扭秧歌的不太感兴趣,从跑竹马的开始过来,人们一下子兴奋起来了,有的孩子从人群中挤出来,跟着竹马跑,大人在后面一边笑一边追。花会的组织者当中有专门维持秩序的,这时他们也跑过来,把这些孩子往外赶。这样一来,好像马路一下子窄了不少,因为好多人都跟着出会的人走,想要看一路,这下人就把马路塞得满满的。竹马后面是旱船,跑旱船比竹马更有表演性,因为都是两个人一组,一个是乘船人,一个是艄公,两个人扭着往前走,同时眉来眼去的表演,很是有趣。最后一帮是踩高跷的,只见一群人鹤立鸡群一般穿着唱戏的衣服,脸上勾的彩,手中拿着扇子什么的,脚踩两支高跷跟着鼓点扭着走。最绝的是,里面有一个小伙子走一会儿就踩着高跷翻个跟斗,路边的人们立即高声喝彩,一下子把演出推向了最高潮。高跷过后,演出的队伍就到了尾声,还是一群扭秧歌的人甩着绸子走。

好像一眨眼的功夫,“出会”就结束了,我看得意犹未尽,可是又要扶着姥爷从拥挤的人群中走回家,于是恋恋不舍地回过头去看着逐渐远去花会队伍,一眼看去,最显眼的还是那几个踩高跷的人。

回到家后,我仍然沉浸在兴奋当中,问姥爷:“您过去看的比今天的怎么样?”姥爷说:“今天这才到哪儿呀,过去出会的时候比现在好看得多。”我又问:“那时出会不是也是这些表演吗?”姥爷说:“今天的表演只是过去出会时的一个开头,重头戏其实在后面。”我连忙问:“那后面是什么?”老爷告诉我:“后面是宝辇。”我又问宝辇是什么样的,姥爷说这个一下子说不清,反正是非常漂亮,是祭祀海神娘娘的,现在可能失传了,估计我这辈子是看不见了。我听了觉得有些怅然。

直到前几年,我才听说宝辇作为“非遗”已经成为过年传统文化活动的一部分了,可惜我只见过宝辇的照片,一直无缘实地去看一次。将来如果有机会一定去看一看,也算是替姥爷再看一眼他曾经怀念的花会。

最后,上一张宝辇的图片,给大家看看漂亮吗?

追忆少年时——过年看花会

百度百科介绍:

民间艺术珍品——宝辇

辇座由4只粗壮的弓腿兽足支撑,座呈方形,上面四边勾栏,其上是八面体的辇龛。辇龛四扇花柄屏风,龛门楹联,盘龙柱俱全。龛身装有锦绣屏围和龛帘。辇顶为穹庐式,八面撇檐,皆透雕贴金,撇檐八个角探出蟠龙含珠,龙头下挂角质灯笼。撇檐下环桶站灯具10盏,有如织女簪花。辇顶有方平形顶灯如髻。辇杠双辕横路,前后相对。辇身凸刻着梅花三朵,葫芦蔓儿,蓬牙上九狮图活灵活现,又雕牡丹吐芳,双凤朝阳,边盘九龙跃海,气势磅礴。辇身共有烛灯81盏,统用角质灯罩。后壁彩绘护海娘娘普救海难镇妖降怪图。

追忆少年时——过年看花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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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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