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国而纳妾

——读《魏书》记（9)

过去，在中国纳妾并不是甚么了不起的新鲜事。清末民初，有一位著名的人物叫辜鸿铭，对纳妾曾有一番惊世骇俗的"宏论"。他说，立女为妾。有时男人累了，需要找个东西靠一靠。这个"东西"就是妾。最妙的是，为了给男权主义辩护，他把男人比作茶壶，把女人比作茶杯。他说，只有一个茶壶配几个茶杯，却没见过一个茶杯配几个茶壶的。

其实，辜鸿铭的这一番"宏论"，之所以显得惊世骇俗，是因为他所处的时代正值传统文化受到猛烈冲击，人权意识正在觉醒，男女平等呼声正高的"五四时期"。但在过去，甚至是辜鸿铭所处的时代，纳妾也并不为官府所禁。所以，这事虽不怎么光彩，倒也并不犯法，嫁的愿嫁，娶的愿娶，两厢情愿的事。辜鸿铭的话不过不合时宜而已，如果与那种把纳妾提高倒民族大义和国家利益的高度的"高论"相比，那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持这种"高论"的，还真有那么一位。此人是北魏年间太武皇帝的后代，名孝友。他少有时誉，袭爵淮南王，累迁沧州御史。《魏书》说他"明于政理"。为纳妾事，他曾给皇帝上过一道奏表。他先是引据了一番史证，说古代诸侯娶九女，士有一妻二妾，故而"阴教聿修，继嗣有广"；而广继嗣是孝，阴修教是礼。但后来情况变了，将相攀求公主，王侯争娶后族，满朝文武无人娶妾。于是这位淮阳王叹道：这样的结果只能是人心大坏，"父母嫁女,则教之以妒；姑姊相逢，必相劝以嫉"，"持制夫为妇德，以能妒为女工"。嫉妒心一起，妻妾间的礼数就荒废了；礼数一坏，奸淫的征兆就显露出来了。这样下去，岂不要天下大乱吗？接着，他向皇帝建议：王公第一品，娶八，通妻以备九女；稱事二品，备七；三品四品，備五;五品六品则一妻一妾.要他们限期达到标准.届时妾不达标或待妾以非礼、纵容妻虐妾的,要免其官职;如果其妻无子而又不准纳妾,绝了祖上的香烟,对男的,要治以不孝之罪,且须休弃其妻.

最后,这位淮阳王说得可谓慷慨激昂而且文采斐然:"臣之赤心,义唯家国.欲使吉凶无不合理,贵贱各有其宜;省人帅以出兵丁,立仓储以丰谷食,设赏格以擒奸盗,行典令以示朝章,庶使足食足兵,人信之矣.又冒申妻妾之数,正欲使王候、将相、功臣子弟,苗胤满朝,传胙无穷。此臣之志也."

以此看来,他的立论,确实要比辜鸿铭"高妙"得多.虽然辜鸿铭说起纳妾的事时也念念有词,但毕竟不如这位淮阳王说得那么理直气壮,冠冕堂皇：上关乎江山社稷,下涉于黎民百姓；不纳妾就会兴师无兵,不纳妾就会仓无食谷;不纳妾就会奸盗横行,不纳妾就会国无法度.总之,娶小老婆牵涉到国家兴亡,谁敢不娶!

写到这里,心里愈加佩服起这位孝友先生来.将一件龌龊事说得如此慷慨激昂,冠冕堂皇,真就象鲁迅先生笔下的蚊子,在吸吮人的血汁之前,先要嗡嗡地发一大通议论。能做到这一步，除了脸皮外,还真需要一点本事.都说谎言重复三遍就成了真理,看来,只要气壮,便会理直,而不管这理究竞是真理、正理,还是歪理、邪理.有了这理,就可以走遍天下无敌手.可是,无奈咱们这些草木之人,厚黑功夫总也学不到家.学不到咱就不学,既使学到了,做到了,但到深夜自扪,也会寝食不安的.正象电影导演陈凯歌所说的:人,怎么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