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连记事4

上世纪六十年代，各地大学毕业生赴部队农场锻炼。我作为昆明师院（今云师大）67届毕业生，和同学们一起于1968年11月赴14军40师的农场报到。

当时14军40师师部在临沧，麾下的118团驻双江，119团驻耿马，120团驻孟定、博尚。我的地盘我做主，我们所到之处，比如双江、耿马乃至孟定，竟出乎意料地受到了当地高规格的夹道欢迎，人们都早早地站立公路两侧，但见彩旗飘扬，锣鼓喧天，又是口号又是舞蹈，俨然是在迎接凯旋归来的英雄，扎实激动人心，终生未忘。

云县距离临沧，也就百来十公里，带队干部不用再风风火火地急着赶路，待中午到临沧师部时，早有热菜热饭恭候。

指导员说：师首长非常关心大家，说大家连日车马之劳，辛苦了，让大家休息一下午，到城里走走逛逛，看看临沧新面貌，明日再走。众皆叫好，话音未落便呼啸而去。

临沧者，濒临澜沧江之谓也。是一边陲重镇，地区专署、军分区都设在此处。

临沧城雄踞于半山之上，与师部遥遥相对。市内街道不宽，但两旁的木板草房却是另有特色，市面之上竹木制品所见皆是，还有不少土瓷罐子，在每家饭店的灶台上都有这样的几排，甚为别致。不过最令人惊奇、兴奋的还是这里的茶、糖，竟然是敞开供应的。当时这茶、糖无论在北京、上海，还是昆明，都属紧俏商品，是需凭购物卷方能买到少许的，这就很令几位家在北京、上海的同学欣喜。他们立马倾其所有，购上若干，当即寄出，还不忘在信中写道“边城临沧物产丰富，市民厚道，古风犹存，绝非传说中的蛮夷之地……”云云。他们初来乍到，还不知道这临沧原本就是盛产茶、糖之地，是世界的“滇红”之乡，而且已有500余年的种茶制茶历史。

11月5日晚宿临沧。

次日至双江。双江县的全称，为“双江拉祜族佤族布朗族傣族自治县”，这县名算不算得上史上最长的县名？

双江境内有两条江，一叫澜沧江，二叫小黑江，因两江交汇于县境东南故名双江。

你看这临沧人真够实在！濒临澜沧江的城镇叫临沧；境内有两条江流过的县叫双江。在这临沧地区，不但有全省县名最短的县，也是云南唯一一个只用一个字命名的县——“云县”，而且还有县名很长的县——“双江佤族彝族景颇族拉祜族爱伲族布朗族傣族自治县”，后来精简为“双江拉祜族佤族布朗族傣族自治县”，但也够长的了。

总之，一路走来，途中的许多地名都承载着云南深厚的历史和文化。

11月6日晚宿双江。

11月7日正午12点许到耿马县城，县里以新毛巾、新脸盆、新香皂伺候，扎实暖心。开车的战士学着电影上的话说：“又喝到家乡的水了！”他是40师119团的兵，团部就在耿马，当然就有到家的感觉。

孟定是耿马县的一个公社，指导员也学着老乡的样子，他指着前面那还在雾中的山顶道：“孟定就在山那边。”

这山叫大青山，很有特色。它横贯耿马中部，把耿马与孟定分为东西两个天地，它既是耿马坝与孟定坝之间的“脊梁”，又是澜沧江和怒江、太平洋和印度洋的分水岭。你看这大青山是怎生了得，一山竟有那么多的功能！

车队好不容易爬到山顶，大家方得下车喘息片刻。开车的战士操着四川普通话，指着山下那坝子道：“同志们，你们看，前面就是沙——家——兵！”这战士幽默，他有意将“浜”说成“兵”，逗得大家笑破了肚皮。

下得山来，原本弯弯曲曲的山间公路一下子就拉直了，原来这坝子尽头的清水河，就是当年被中山先生称为“滇缅铁路最佳入境口”的所在，现在的公路，原本就是在抗战时滇缅铁路的路基上建成的，岂有不直之理。路之两侧，被满是高大的凤尾竹交叉掩映着，有如人工搭就的彩棚，车队简直就像在绿色隧道中穿行，傣家竹楼在竹缝间一闪而过。时值黄昏，路旁常见三五成群的傣家卜哨挑着箩筐款款而行，那开车的战士是个活宝，总喜欢在车临近她们时才猛地按声喇叭，直把卜哨们吓得躲闪不及，车后留下阵阵笑声。

过了孟定街，穿过一片密密的橡胶林和公安团驻地后继续西行，但见群山寂寥，尘沙无垠，天野苍茫而少有人烟。也就是半个小时功夫吧，车队戛然而止，排长跳下车放开嗓门道：“同志们，到了！”

只见车前突兀笔直地挺立着一座高山，飞鸟不度；山脚之下横淌着一条河流，悄然无声；前后左右再没有了去路，身后是一片惶惶的空阔，俨然就是到了天之尽头！

那开车的战士见大家都瞪着眼，张着嘴，傻乎乎地呆着，便打趣道：“喏、喏、喏，这就是你们一路唱着吼着要到的边疆了，看、看、看，缅甸就在山那边。”

又是“山那边”！这山不但是县与县、州与州的分界线，也是江与江、河与河的分界线，还是国与国的分界线。

我们花了6天5夜，终于来到了这距离昆明近1000公里的国境线上！

江晚正愁余，山深闻鹧鸪。行不得也幺哥。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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