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世袭政治”，第100代首相将花落谁家？

“铁打的政坛，流水的政客”，是日本政治的一个普遍规律。自19世纪80年代引进英国的议会制度以来，到菅义伟为止，日本共产生过99位首相。菅义伟本月底辞任后，这一次诞生的新首相，将是日本宪政史上第100代首相。

日本是责任内阁制政体，首相不是由直接选举产生，而是先经议会选举决出多数党，多数党党首自动成为首相。不过从1955年开始，除鸠山由纪夫开启的一次短暂的政党轮替之外，自民党长期占据议会多数党位置，形成一党独大局面，这一政治结构被称为“55年体制”。

日本世袭门阀

日本战后至今的34位首相，大部分都是自民党内部派系间“内定”的，而且这34位首相中，有13位是亲戚，换言之，日本的最高国家权力，其实一直在党内亲族网络中循环，与日本表面上的民主政体形成巨大反差。有笑话讲，中国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日本人：对呀！当然是天生的贵种呀！

春秋时代的血亲贵族源自周朝建立的封建制度，贵族与平民间血统界限分明，同姓诸侯本来就出自一家，同姓诸侯和异性诸侯还有长期联姻的传统，所以整个统治阶级结成了一张社会网络，具有相同的文化传统和道德规范（也就是礼）。中国的门阀政治唐后就已消亡，而日本却把门阀政治延续到近代前夜。

日本的现代化肇始于明治维新。在支持明治天皇变法的过程中，木户孝允、大久保利通等豪门望族逐渐成为新的门阀。二战结束后，由美国主导的宪政改革带来了西方民主制，却没有根除日本的世袭门阀政治。民主精英主义与东亚门阀政治的相互嵌套，形成今天日本民主体制中独具特色的门阀政治。

当前，五大政治家族长期活跃在日本政治舞台上，分别是安倍家族、麻生家族、小泉家族、鸠山家族和福田家族，他们被称为“新门阀”，并突出地表现为父子首相、一门三首相、四代为官等。

前首相小泉纯一郎的家族可称得上日本第一政治家族。明治时期，小泉由兵卫通过军火交易起家后，将儿子送进国会，从此开创小泉家族辉煌的政治生涯。二战后，小泉家族四代都是国会议员，次子小泉进次郎便是未来首相的“种子”选手。前首相麻生太郎，五代议员，他的高祖可以追溯到维新三杰的大久保利通。相比之下，安倍甚至不够看，只不过是“三代议员”罢了~

如果我家生的是女儿怎么办？没关系，日本政界门阀还通过联姻、过继、认干儿子等方式来维护其“纯正血统”。比如岸信介（注意，这个也是战犯），他是佐藤家的，但他改名进入岸家，从而实现两个重要家族之间的合作。即使是被称为“平民政治家”的前首相田中角荣，嘴巴上说不搞世袭政治，但每次出访都带上女儿田中真纪子，然后在女儿结婚的时候，让女婿铃木直纪入赘，改名为田中直纪，继承自家的政治事业。

日本人的文化概念中，家族利益是高于个人利益和个人幸福的，有相当一部分的议员并不喜欢政治，但是被迫出于家族利益还是会去当议员。比如前首相福田康夫，原本也不是他们家族预定的政治继承人，而他的弟弟横手征夫（改姓继承了横手家的政治资源）。但他弟弟因癌症早亡，于是福田康夫离开了自己比较喜欢的经济，去搞政治。

门阀政治既然是“封建糟粕”，但为什么还留着它“过年”呢？我们都知道国家工业化需要政治稳定，资本主义经济需要市场秩序，而门阀政治恰好起到了秩序稳定器的作用。门阀政治长期垄断国家权力，极易造成社会结构板结和政治腐败，严重影响社会活力。一名家族成员在占据政治要职后，通常会广泛安插家族力量担任秘书、助手等角色，积累政治资源。临近政治生涯的黄昏，再将选区作为“政治遗产”传给子孙后代。前首相森喜朗，他家是石川县根上町的一个富裕的地主家庭，他祖父当了28年的町长（相当于中国的县长），他的父亲当了30多年的町长，他借助家族的力量成为石川县议员，后来成为首相后，他的侄女婿冈田直树在2002年成为石川县议员，2006年他的儿子森祐喜也成为石川县议员。大家能懂什么叫“我的地盘我做主”了吧。

要成为日本执政党的领袖，还需要有几个软条件：

第一，必须参加过8次以上的众议院大选，而且每次都能获胜连任；

第二，至少当了20年以上国会议员；

第三，在政府内多次担任过大臣，在党内也担任过类似于常委级的高级干部；

第四，必须有20名以上自民党所属国会议员作为参加竞选的推选人。

除383张国会议员票之外还有党员党友的383张选票，各个候选人将争夺共计766张选票。目前，自民党共分为七大派系，分别为细田派（清和政策研究会，也就是安倍前首相控制的派阀）、麻生派（志公会）、竹下派（平成研究会）、岸田派（宏池会）、二阶派（志帅会）、石破派（水月会）、石原派（近未来政治研究会）。候选人得到主要派系的支持，大概率可坐稳总裁之位。

已有5个人准备参选，分别是前外务大臣岸田文雄、前自民党干事长石破茂、现任行政改革大臣河野太郎、前总务大臣高市早苗、前总务大臣野田圣子。

石破茂当过防卫大臣和党的干事长等重要职务，执政能力强。经常出演电视节目当嘉宾，在日本社会的知名度很高。但是，由于他“石破派”的议员只有16人，所以几次与安倍竞选党总裁宝座，每次都告失败。

河野太郎出身名门世家，敢说敢做。尤其是担任外务大臣和防卫大臣后，在强化日美安保和对中外交中，态度强硬。善于利用脸书和推特等宣传自己的观点，属于网红级政治家。他所属的党内派阀是第二大的麻生派，也与安倍关系很好。

岸田文雄，已经2次与安倍和菅义伟竞选党总裁宝座，也是2次连败。虽然岸田也当过外务大臣和防卫大臣，所属宏池会的代表人物有日本前首相大平正芳、池田勇人等，在中日关系上都作出过重要贡献，但在国民和自民党员中的支持率一般。

高市早苗，与安倍走得最近的一位女议员。政治立场保守，几乎每年都去参拜靖国神社。在安保领域的观点与想法，与安倍十分相近。

野田圣子最出名的一件事，是她在帝国饭店工作时，把厕所打扫得干干净净，并以喝厕所水来证明自己的努力。在日本政界，她属于“出道较早，后台不硬”的女政治家。

依照目前的形势，个人推断河野太郎的胜率较高，虽然安倍和高市早苗看起来走得更近一些。河野太郎、小泉进次郎与菅义伟同属神奈川县选区，私人关系非常亲密。从菅义伟的角度来说，相比于岸田文雄和石破茂，他更愿意将总裁交给河野太郎。不过河野太郎作为新冠疫苗担当大臣，在疫苗接种方面的工作无疑是失败的。

如果疫情和经济持续恶化，自民党翻车也是有可能的。1994年自民党首次下台、社会党村山联合政府的背景是泡沫经济崩溃，2008年民主党政权登场的背景是美国金融危机，2012年民主党政权倒台的背景是311大震灾对经济的冲击。

安倍的视角与继任者

安倍首相是中国人熟悉的日本政治家，他曾在自家参议院说过：“······并非为保身而豹变，而是为了国家和民众，可以舍弃面子，这是我们作为领导人应该有的姿态”。2006年，他上台两周以内就匆忙出访中国。从而打开了因前首相小泉纯一郎参拜靖国神社而造成的中日关系僵局。但2007年9月29日，在当选首相的一年零三天后，安倍突然在记者招待会上宣布辞职，理由是“肚子痛”。

2012年9月，蛰伏5年的安倍晋三卷土重来，再登首相宝座。安倍强硬的对华政策，导致中日关系的进一步恶化。川建国上台后，美国大搞单边主义，加剧了日美同盟关系的分歧与矛盾。面对中日差距拉大和美国的不可信，安倍内阁选择寻求与中国加强关系。安倍后来超过了前首相佐藤荣作，成为日本连续执政时间最长的首相。

菅义伟出生在本州东北部、面朝日本海的秋田县的一个平民家庭，父亲是名草莓种植户，母亲是名教师。1996年，菅义伟当选国会议员，2012年起，菅义伟开始在安倍内阁担任官房长官（政府秘书长兼发言人，在日本政坛，有“首相之妻”之说，也有人称为“大内掌门人”）。当了8年内阁官房长官（日本历史上在任时间最长的官房长官）兢兢业业，在安倍“肚子疼”最需要他的时候，菅义伟挺身日出背起大锅，相当不易。

后安倍时代对华态度，看似反复无常，实际上始终是从其国家利益考量而为的。日本处在中美关系夹缝中，一只眼看着美国，一只眼看着中国，两头下注，在寻找自己的最佳位置，希望在中美博弈中，扮演第三方的角色，发挥自身作用，从中美双方获利，求得国益最大化。真正影响日本对华态度的，是美国对日本地缘安排角色的调整。

日本是欧亚大陆东部沿海的边缘国家，认为是海洋国家，感觉到大陆国家中国崛起的压力，所以愿意配合美国遏制中国向海洋伸展势力。日美澳印四国战略对话是在政治层面，对于构建四国军事同盟并不积极，不认同建立亚洲版小北约，不符合日本的利益。

日本年轻人也许对来自中国的风物和汉诗不再感兴趣，但是日本文化的核心已经形成，依然是已经变形的日本文化和中国文化。所谓“脱亚入欧”，不过是为了日本民族的生存，做做样子。

中国是日本第一大贸易伙伴，中日贸易额多年来保持在3000亿美元左右，把“贸易立国”确定为发展之本的日本，非但不想与中国“脱钩”，反而在地区经济合作框架方面有合作的意愿，积极与中国一起促进“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达成协议。

总之，菅义伟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安全交棒。像安倍一样长袖善舞，在中美之间左右逢源的空间没有了。日本再想在大国博弈的东亚格局中平衡关系、争取利益，将变得更加困难。未来的日本政坛、中日关系可能又要经历一段不稳的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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