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蛙"的传说

“丫头蛙”的传说

孙青松

我们镇子西边有一片大洼，洼地的高岗上散落着十几个村庄，乡政府设在过蛤蟆村。几百年来，这片大洼以蛤蟆多名扬州府。据清道光年间县志记载，自明洪武初年，鬲津河就经常发大水，河水泛滥，殃家毁田，久之便形成了几十里方圆互不相连的泥泞沼泽地。这里水草茂盛，蚊虫漫天，恰恰适应蛤蟆这种两栖类动物繁衍生息，大片的沼泽地里到处是蛤蟆的世界。每到夜幕降临的时候，成千上万只蛤蟆过路进村，蹦蹦跳跳，组成世界上最大的合奏乐队演唱，那气势，那阵容，那节奏，令人类最著名的指挥家见了都颤抖。这可能就是过蛤蟆村的来历吧！

也许当地民间艺人听了蛤蟆叫灵感发作的缘故，至今流传在过蛤蟆村的蛤蟆剧腔发出的声音圆滑缓慢，阴阳顿挫，活象蛤蟆叫，听起来滑稽可笑。据说五十年代当地蛤蟆腔剧团还曾参加过全国地方剧晋京汇演，并获二等奖。我听老张头唱过，他说是跟他死去的继父李大嗓学的。李大嗓家里穷，小时跟着爷爷讨饭时，走到谁家门口就给人家唱个段子，主人乐了，就赏给他一个黄豆窝头。但现在那些小青年都愿意听流行歌曲，很少人会唱了，蛤蟆腔只有为数不多的老人会哼哼。我自小爱好音乐，板胡笛子的民乐器都能拾得起来，就把老张头唱的段子录了下来，又采集录制了几个会唱的老婆老头的段子，然后进行整理，写出一大摞谱子，我照着谱子又吹又拉，还真有味道。

前些日子 ， 从北京科学院来了位中国著名青蛙研究专家李博士，我陪她到蛤蟆乡的池塘、苇子湾和沼泽地调查， 李博士被这景象惊呆了， 她本想调查几天就走，可一住 就是一个月。据李博士讲，蛤蟆乡是目前世界上青蛙品种最多青蛙集中生活区域面积最大的地方，甚至世界上早已灭绝的品种在蛤蟆乡均能找到。她尤其对当地叫做“丫头腿”的青蛙倍感兴趣，这种青蛙不会叫，长得嘴尖、身子小，两条大腿肉鼓鼓的，丰满，滚圆的屁股朝上蹶着。李博士查了很多中外资料，都没有这个品种，所以她就命名“丫头蛙”。

李博士走后，我把这件事告诉老张头，并问他是否知道丫头蛙的来历。他一听笑了，埋怨当时李博士为啥不来请教他。于是，他摇晃着脑袋，讲的有声有色—

这还要从咱们这的皮场庙村讲起。明朝洪武年间，皮场庙还叫罗冯村，村里有户姓罗的铁匠，为人老实忠厚，生得两个女儿，大女儿叫大丫头，是个哑巴；二女儿叫二丫头，长得如花似玉。别看大丫头是个哑巴，但聪明伶俐，又长得人高马大，抡起铁锤，小伙子也比不过她。罗家没有男孩子，大丫头就跟着爹爹盘乡打铁。大丫头不光有力气，还学得一手好拳脚，尤其是她那双鸳鸯绣花腿，舞起来虎虎生风，一扫一大片。有一次村里来了十几个绑票的土匪，吓得青壮年都躲起来，大丫头只三拳两脚就把土匪制服了，土匪们嘴里喊着“姑奶奶饶命”，抱头鼠串，从此再也不敢到皮场庙绑票了。大丫头毕竟是个女儿家，不会绣花织布，却干了些打铁玩拳脚的事，所以小伙子们谁也不敢娶她做老婆，到了28岁还没出嫁。这时小丫头已找了婆家，全家人正张罗着为小丫头置办嫁妆。

本村有个财主叫冯义仁，其实是个不仁不义的人。他见小丫头长得俊美，早就想霸占她给自己当姨太太，可小丫头和全家人都不同意。眼看小丫头要结婚了，冯义仁还不死心，就派了几个家丁天天在罗家门口盯梢。这天中午，小丫头端着一盆衣服到水塘洗衣，忽然冲来几个大汉把她按倒，捆上双手，嘴里塞上毛巾，装进一条麻袋扛走了。到了晚上，冯义仁强行把小丫头脱得一丝不挂，硬是强奸了她。罗家到处找人，后来听人说小丫头让冯义仁抢走了，就赶到冯家要人。冯义仁硬说没看见，大丫头闯进屋去，见小丫头已吞金自尽。大丫头一怒之下烧了冯家后宅院，又托人写了状子陪爹爹到县衙告状。

洪武年间此地属将陵县管辖，当时的县城临近皮场庙村。这时冯家早就给县太爷打点了1000两银子，县官贪财如命，打官司当然是谁给钱多谁胜诉了。罗家被冯家逼死一条人命，县官却说罗家诬陷冯家，大丫头无理烧毁冯家宅院，应包赔冯家五亩良田损失，还杖打大丫头50大板。大堂上，大丫头被打得皮开肉绽，但她不吭声，不求饶，回家后又托人重新写了状子，一个哑巴闺女只身一人带着状子步行到南京告御状。朱元璋最痛恨贪官污吏，亲自在宫殿上召见了这位哑巴姑娘，又派刑部调查清楚后，降旨在将陵县罗冯村建一皮场庙，将县官和冯义仁置于庙中剥皮示众，并由刑部派人监刑。

老张头摇头晃脑地讲着，我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问：“你怎么还没说到正题“丫头蛙”上？”他说：“不忙，快了。”我说：“据清人赵翼写的《廿二史札记》上讲，朱元璋登基不久，便制定了《大明律例》，规定官吏受贿一贯钱以上的杖70大板，每五贯为一级，满80贯者处极刑。受贿60两以上银子的官员，杀头示众，并剥下人皮披在稻草人上，置于继任者公堂座边，以示警威。全国各府、州、县及文、武官员衙门附近，都建立一座杀头剥皮的庙宇，曰‘皮场庙’。法制严明，就连朱元璋的三女婿官至都蔚的欧阳伦，因犯走私‘官倒’罪，也被朱元璋毫不留情地斩首剥皮了。一时，大明文武官员人人心惊胆战，个个慎行自律，克勤职守，社会出现了百废具兴的景象。”

他听了笑着说：“ 朱元璋的《大明律例》就是由大丫头告御状后才制定的，从此罗冯村改为皮场庙村。大丫头为民除害，名声大振。”又赞扬：“朱元璋了不起呀！用现在的话说他是以法治国，真正能够从我做起，从现在做起。”我说：“从某种意义上讲，朱元璋可称得上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也是最富有成效的反贪领导人。”他说：“这是因为他执法严厉，贪污60两银子就杀头剥皮示众，贪官觉得用生命冒险贪污这点小钱不值得。可后来他的子孙就不执行了，风险太小，所以贪官越来越多。”我催他赶快说正题，他才卖着关子讲下去—

因为太子比朱元璋死得还早，所以朱元璋死后就由皇太孙朱允文接班当了皇帝。大明建文四年，燕王朱棣与侄子朱允文相争为帝，在鲁北大平原上展开一场空前大厮杀。大丫头认为，建文帝的皇位是朱元璋传给的，朱棣想篡位谋权，就是对朱元璋的叛逆。朱元璋是贪官的克星，老百姓的恩人，谁对他不敬，她大丫头就反谁。于是，当朱棣率兵打到蛤蟆乡一带时，她揭竿起义，同叛军展开一场惨烈搏斗。大丫头身着红裤红袄，头戴红帽，手舞一把明晃晃的红穗子大刀片，冲锋陷阵，杀得燕兵鬼哭狼嚎。她神出鬼没，一天夜里她化装成燕兵小头目，火烧十里燕营，连朱棣也差点被大火烧死，幸得被部下救出才逃命。

燕王对她恨之入骨，又逮不住她，便把她老爹老娘抓去。燕王晓得大丫头是个孝子，必然会前来救人，便设计布下五张大网，终于将大丫头捉住。大丫头的鸳鸯绣花腿好生厉害，就是在网里，还抬腿扫倒十多个燕兵呢。

朱棣笑着说：“大丫头，这谁当皇帝是俺朱家的私事，你一个哑巴女子，管这多事干吗？”

大丫头怒目而视，抬腿又要去踢朱棣，可惜她双腿早已被绳索绑了。大丫头“嗨”了一口气，从内衣兜里掏出一个白丝绸字条，恭恭敬敬地递给朱棣，朱棣一看那上面写着八个大字：“哑巴告贪官，大明保江山。”下面还有御印，字写的歪歪扭扭，他知道这确实是父皇御笔。

但朱棣转脸大怒：“大丫头，你好大胆，竟敢伪造先皇御书。”于是便下令挖了她的双眼，剁了她的胳膊，又把她的双腿剁下来，吊在将陵县城门上，因为他最恨的是这双腿，他的好多兵勇就是被这双腿踢死的。本来，有了父亲给大丫头的手书，就不该再杀她了，但为了自己能当上皇帝，留下她后患无穷，必须除掉而后快。

将陵县城门楼上倒挂着大丫头两条雪白的大腿，一条绳子栓住两腿脚脖骨，绣花鞋仍穿在脚上，海碗般大的刀口儿冒着血泡儿，鲜红的血汁一滴一滴往下淌，掉在城楼下的沙土上，发出扑哧扑哧的声音。

太阳出来了，照得那两条平滑玉洁肥硕性感的大腿发出团团白光，微风吹起，大白腿随绳子有规则地来回慢悠悠地摇摆着，又象是大丫头正在抓着吊环打秋千，吸引着成群结队的兵勇赶来观看，大丫头的大腿简直成了人们欣赏的艺术品。

一个小头目两眼直勾勾地看着，然后惋惜地说：“这么漂亮的女人腿本该留给男人的，却成了杀人武器。可惜，可惜呀！”另一个头目说：“送给你吧，我上去给你弄下来，看比你黄脸婆的腿怎样？”接着传出一阵笑声。

三天后，燕王令士兵将大丫头的一双大腿扔到过蛤蟆大洼水塘里喂蛤蟆。自那，大洼里便出现了一种尖嘴、瘦身、翘屁股、粗大腿的哑巴蛤蟆，人们都说是大丫头托生的，就叫起了丫头腿蛤蟆。因为人们都很敬重大丫头，所以对这种蛤蟆从不伤害，更没人敢抓去吃，几百年来在当地早已形成习惯。

“大丫头活着的时候反贪官，除恶霸，她死了变成哑巴蛤蟆，还能给老百姓们治病。”老张头说：“这丫头腿蛤蟆浑身是宝，皮治烧伤，骨头磨成针后扎针灸专治癫痫病，吃了干煸丫头腿蛤蟆肉，既能消斑除疤美容，又能舒筋活血增加性功能。传说抗战时有个汉奸队长娶了八个老婆，每天吃几个“丫头腿”就能睡几房，有一天他一气吃下8个“丫头腿”，一夜时间8个老婆的屋子都去了。”

我听了大吃一惊：“那‘丫头腿’真厉害呀！不是你胡编的吧？”

他诡秘地一笑，接着搭在我耳朵上说：“不信你就试试。”我狠狠地锤了他一下。这时只见他摇晃着脑袋，食指敲着自己的膝盖，打着节子唱起了蛤蟆腔《大丫头告御状》：

“一阵雨来一阵风，大丫头千里走南京。到南京，去喊冤，告倒恶霸和贪官．．．．．．”

老张头沙哑的嗓子阴阳顿挫，如泣如诉，把我感动地流出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