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EO瑞士山区初体验

GEO瑞士山区初体验

瑞士南部阿尔卑斯山区,以典型村落为基点,连接起环绕阿尔卑斯山的一条条徒步线路。

GEO瑞士山区初体验

阿莱奇冰川一侧的露天观景平台全景。

从地理角度来说,阿尔卑斯山最精华的所在都集中在瑞士的中南部地区,有一条明显的界限把阿尔卑斯山区与瑞士北部的平原地区区分开。自施库尔(Scuol)、库尔(Chur)、特伦(Trun)、阿莱奇(Aletsch)直至与意大利交界的采尔马特(Zermatt),短短300多公里的跨度上,包含了两条欧洲国际河流的源头——莱茵河、多瑙河,两条西欧最大的冰川群——阿莱奇冰川、马特宏冰川群。

这是一条奇怪的直线,就职于瑞士国家旅游局的帅哥Sam说,在这条地理分界线以南的山区地带,很少能见到中国人的身影。在整个行走的过程中,也确如Sam所说,除了个别来自欧洲的留学生之外,真就没碰到一位从国内前往这里的旅游者,这里似乎成了中国游客的盲区。

时至夏初,为了能彻底地了解瑞士这个我们非常熟悉、其实知之甚少的国度,GEO正组织一场以自然和探索为主的瑞士全境探索活动。来自中国的探险家将尝试挑战一下莱茵河上游的峡谷和险滩,冰川地质学家将深入探索阿尔卑斯最长的冰川与最险峻的马特宏峰,两支车队将分东西两个方向,对这个不大的国度进行一次地毯式的考察。

作为这个活动的先遣队,GEO组成了一个四人的踩线小组,预先进入活动预设最危险和最壮美的区域进行线路和危险评估。虽然只有短短7天,但作为成员之一的我,切身感受到阿尔卑斯山中,人与大自然的魅力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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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苏黎世出发的宽体列车与各地区的区间火车构成瑞士主要的交通方式,乘坐瑞士火车的便捷性甚至超过了公路交通,几乎每一个乡村的节点上,都会有瑞士铁路交通的转换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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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西兰漂流队队长带领所有漂流队员,与GEO科学探险队的成员开了一个凌乱的Party。这个小镇除了固定的居民外,绝大部分都是来自世界各地的户外爱好者。

慢慢地感受澎湃的自然

施库尔-库尔

作为我们团队的向导,Sam简历上的职业一栏写着Nature lover (热爱大自然的人)。 “在我的瑞士,几乎每个人都是Nature lover。”Sam说,他觉得这是瑞士真正值得骄傲的地方,所以Nature lover这个词是我对瑞士的第一印象。

“我们的火车你觉得舒适吗?”Sam在去往施库尔的路上这样问。

“这感觉太慢了!”我说。

坐在这个慢悠悠爬行的红色车厢里,只能眼睁睁看着身边公路上超越的汽车。100公里需要慢悠悠地晃悠上3个多小时。这三个多小时能干的唯一一件事就是静静地看一看沿途的那些湖泊、山峦和擦肩而过的静悄悄的小镇。车厢里静得出奇,我甚至都不好意思咳嗽一下,打破这种宁静似乎成了一种罪恶。

这种慢悠悠的感觉,就像烟瘾上来之后的那种戒断反应,难以抑制地在焦躁的旧习惯与全新的体验间来回挣扎。要说这种缓慢、宁静与自然天成好,那是当然的;但我们已经把匆忙的生活当成了生命本身,我们决意要在还没有感到肚子饿的时候就开始忍受饥饿。我们得了圣维特斯舞蹈病,根本无法保持脑袋静止不动。这么说来,至少在第一天的行程中,我感觉我走进了一个自然的“戒毒所”,穿过那一个个湖泊和山峦的时刻,正在一点点地将我的焦躁挤出体外。

到达施库尔的时候,已经是瑞士时间晚上7点了。办理好入住手续之后,Sam带着我们去看了看流过小镇边上的因河(Inn river),为第二天考察这条河流做准备。虽然太阳还高高挂在不远处的山尖上,但身后的那个镇子已经彻底休息了。所有的店铺全部关门,三三两两的瑞士人开始走出户外,或徒步,或蹬上山地车向周边的那些森林进发。我们在老镇子里四处走动的时候,经常会有人停下来跟我们打招呼。一个热情的家庭主妇,甚至把我们请到了她那间有300多年历史、一半木头一半石头、镌刻着家族徽记的老房子里,跟我们细细地聊了半个小时,主题是她家那个始于300年前的纯天然大石头空调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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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廊桥为下水点,到达因河漂流的终点施库尔全程8公里,被欧洲漂流难度评级系统评定为3至4级,其惊险刺激的程度可见一斑。

Sam说, 脚下的因河每年会吸引全世界各地的户外爱好者到这里体验水上运动,冬天施库尔会变成拥有80公里雪道的滑雪胜地。但是如果我们下水漂流因河的话,那将成为第一个在这里漂流的中国探险队。这话听起来让人感觉怪怪的。一支从新西兰来这里漂流的队伍,在看过我们随身带来的关于漂流雅砻江的视频之后,整支新西兰鬼佬的漂流队躁动了。他们把一行人拉回酒店,打开啤酒,这成了一帮Nature lover们的临时聚会。中国人、新西兰人、瑞士人,用各种凌乱的英文开始交流各自对于眼前这条多瑙河支流、这个山谷和这个静得出奇的小镇的认知。作为我们的背景,这个名叫施库尔的小镇已经睡去了。

翻腾的白水卷着红色的橡皮艇在曲折的因河上时隐时现,距离一公里以外都可以听到回荡在山谷中夹杂着水声的呼号,那是我们被颠覆了所有联想之后发出的真实惊叹。在此之前,新西兰老移民弗兰茨竖着大拇指对我们说:“来吧,去因河做一次勇敢的尝试。”——你说得可真轻巧,弗兰茨。这注定是一个无比漫长的下午,在这么遥远的国度和自然亲密接触会发生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不会很顺利,但必须非常有意思。

当我们真正到达河边的时候,下午已经过去了一半。整整一个上午的金色时光被一场大雨静静地耽搁掉了。雨来得很突然,头顶上不知几时开始乌云密布,山风从火车站方向吹过来,灌满了耳朵;阴晴的转换根本没有界限可言,前一分钟施库尔老街上的石头还覆盖着暖暖的阳光;现在,我们只能站在弗兰茨位于半山腰的工作室门口,穿着全套防水服,傻呆呆地听雨滴有节奏地敲打着头盔。

因河的对面是Schweizerischer国家公园,整个山坡都被松林覆盖着。从那片茂密的松林穿过去,沿着户外运动的小路再翻过两座山就是意大利与瑞士的边境线。山脚下的峡谷像一个扩音器,把因河流淌的声音放大了。那声音像山神奔跑时发出的喘息声,充满了男性荷尔蒙的味道。恰好在视线所及的地方有一座修道院就建在远处半山腰上,我想,那里面的神灵一定也在眺望我们,此刻必定很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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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库尔属于瑞士比较偏远的边境小镇,当地主要依靠旅游业维持经济发展。小镇紧邻的Schweizerischer国家公园与因河峡谷吸引了大量欧洲户外爱好者。

我们把船抬下公路,弗兰茨在河边一块开阔的草地上带着所有GEO漂流队的队员做热身运动。我们过来的时候动静很大,不知道吓坏了多少藏在树林和草丛中的动物。距离河道近了,爵士冰惊奇地发现,此前我们轻视的这条多瑙河支流,水浪居然如此澎湃,气势上不输于中国的“大江大河”。如果非要做一个横向的比较,那么中国的江河之源像一匹野马,壮硕、宽阔、气势磅礴。眼前的因河更像一个处在青春期的瑞士帅哥,生机勃勃、动感十足、激情澎湃。

漂流在这样的河流中,个人感受皆不相同。这支立志要漂流国际河流的小团体在因河上所经历的一切因人而异。

爵士冰一直在衡量因河的难度系数,他的结论是——应该在这里练就一身好的技术,再奢望去征服世界上其他大江大河。这里滩多水急,河道千回百转,但水的深度很浅,危险指数因此被降低了很多。用他的话讲,你大可以在享受肾上腺素分泌过旺激情的同时,偷眼看一看阿尔卑斯山脉的森林和不时出现在某一棵松树后面偷偷摸摸、探头探脑的麋鹿。

负责摄影的张硕则一直在大声尖叫,河谷几乎被他的尖叫填满了。他说他的尖叫不是因为恐惧,只是忽然在第一个浪尖上产生了一种难以克制的冲动,希望把压在心里、来自于巨型都市沉积多年的彷徨、恐惧与压抑,通过这种最直接的方式,全部送给眼前的这条瑞士河流和周围的群山。我们经常说要充满正能量,他的这种充能方式确实有点惊天动地。弗兰茨果然是个行家,他不但可以闭着眼睛躲开所有的暗礁和浪头,还能抽出时间带着所有人跟相遇的户外行者们隔着水岸相互嬉戏一番。

其实,我们只是在进行一次尝试性的漂流,期望最近距离感受瑞士阿尔卑斯山脉的灵性。漂流只持续了8公里,在地图上,这点距离还没有一个指甲盖长。我们只知道一个陌生国度里的老房子,却忽视了真正的东西:这个国家很美,美的是它的山川大河,像地球表面巨大的水晶一样光芒四射。如果这里可以凝结,可以抓在手里,我真希望把它偷走。 这里清纯得可以忽略掉市场价值;这里没有淤泥;比起我的生命,这里要纯净十万倍。

在赶往库尔的火车上,所有人真正进入了瑞士节奏,那种慢悠悠昏昏欲睡的状态,脑子里只剩下弗兰茨在施库尔那个小站月台上挥手告别的笑脸。忘了一件事,我们漂流的时候,上帝开眼了,给了我们两个小时的晴空。此刻车厢外再次被大雨笼罩,下得比任何时候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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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份莱茵峡谷里的温度、水量和天气变化都非常适合户外运动,图中展示的是阿尔卑斯峡谷地貌。

克服了障碍,世界就是你的

库尔-阿莱奇

早上6点,酒店旁边的教堂清脆地敲了三遍钟,库尔老旧的街道刚刚苏醒,那场追了我们两天的小雨依然下个不停。勤奋的Sam很早就跑出去租车,这一整天的计划也跟这个国度的公路搭上了关系。如果说之前两天,是在一个被铁轨束缚住的固定线路上行走,按部就班体会的话,那么这一整天可以用Feel Free来形容——绝对的自由。

这份自由握在手中的时候,感觉有些烫手。想要自由地走在陌生的国度,去探索想要探索的东西,需要克服一些源自自身的顽疾。比如,我已经习惯了在国内开车需要按照红绿灯的指示来决定开车方式,或停或走,或红或绿;比如,当有无数条道路摆在你面前可供选择时,对于有选择性障碍的我来说简直就是个晴天霹雳——至少在地图上看是这样的。只要方向不发生偏差,从库尔到我的目的地阿莱奇,冰川被各种纤细的道路连接在一起,似乎放弃哪一条路都是一种罪过,选择哪一条都会犯错——我已经习惯了被安排好的生活,习惯了按部就班;比如,用陌生的语言对陌生人敞开心扉。好在瑞士人母语是德语、法语、意大利和罗曼什语——前三种是官方语言,罗曼什语则是我们自驾起点格劳宾登州的公用语言——大家英语都不好,表达意思谈不上什么语法,只是羞于开口的习惯难以逾越。Sam总对我说:“You need to try!”我也这样做了。

克服了这些困难之后,我觉得瑞士这个国家忽然间像一张完全摊开的地图,毫无遮拦地展现在我的面前。我可以操纵着方向盘走过狭窄的乡村小路,可以在任何一家超市门口停下来买一份午餐,跟每一个朝我微笑的人打声招呼。我就像一个当地人,毫无违和感地存在于这个国度。于是,一些人带着他们的故事向我涌来。简单举一个例子:

从库尔出发半个小时之后就进入了上莱茵河的峡谷地带,道路盘桓曲折,沿江而行,在这里我碰到了一个让我记忆深刻的人。他来自苏格兰,有着一个贵族的姓氏——路易(Louis)。他和他的牧羊犬生活在这个峡谷里已经四年了。在一个我叫不上名字的村庄里,有他的户外工作室。他漂流过从特伦(Trun)向下的上莱茵全部江段,爬了峡谷中所有的山。Sam说路易是一个真正的探险家,不过这个站在我面前的探险家过于温柔了,他的大牧羊犬倒是出奇地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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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尔除了是百年古城之外,也是从东面进入阿尔卑斯山区的门户。从库尔开始沿着莱茵河上游逐步深入,经过峡谷地带,可以到达世界海拔最低、长度最长的阿莱奇冰川。

记得第一句对话我就问他是否希望这个世界得到改变,不论是自然还是人本身。他惊奇地一笑,用一口苏格兰腔调的英语回答,“不希望,我挺喜欢它的”。在我这样的陌生人面前,他显得对山谷之外的事情一无所知(也许是不感兴趣),对山谷之内的一切无所不知。他认为一件事之所以做不完美,时间是一个主要因素,他对自己说,哪怕这一辈子什么都不做,也要把眼前的事情做到完美无缺。于是他就这么做了,从苏格兰搬到瑞士,住进了阿尔卑斯山的这条莱茵河峡谷中。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一种智慧,至少我没有这个勇气轻而易举地颠覆曾经习以为常的生活。在我看来他像一个孩子那样天真,具有美好的诗人气质。当他独自吹着口哨带着狗从村子里走来的时候,他像个外出巡游的国王。

我们坐在莱茵河畔的一片林子里,看着眼前白浪翻滚的上莱茵河,听路易给我们讲述关于莱茵河峡谷的各种细节。我们正计划在之后的8月,组织一支真正的中国漂流探险队来征服这段莱茵河江段,现在路易所讲述的一切,都变得非常重要。8月份莱茵峡谷里的温度、8月份的水量、8月份的天气——他像是在这片树林里开了一个临时的地理大讲堂,一张硕大的等高线地图被他从工作室搬来挂在树林里。路易的英语带着口音,为了照顾我们,他把语速放得非常慢,手舞足蹈,很多专业的词汇我居然也奇迹般听懂了。当所有人拿着咖啡听他讲莱茵峡谷发生的各种故事时,他的牧羊犬几乎在每个人身上都靠了一阵子,最后趴在了我的脚下。非常有趣,这场景就像一幅画。

见到的人太多,来不及悉数写出来,比如64岁的老登山向导Peter,他会每天爬到阿莱奇冰川上去观察冰川到底退缩了多少米,这件事他干了40年;比如一对在阿尔卑斯山训练猎鹰的夫妇和他们那只每天都会自己往家叼猎物的猎鹰。总的来说,这一段并不算长的路上,接触了各种各样的当地人。他们代表着这个国家,传达着同一种意志:每一个人都在努力生活,努力成为他应该成为的人。

对我来说,这一刻真正的自由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这是我对这种高难度下生活追求的跨国尝试。很多人每天都在渴望自由,却迟迟不能掌握属于自己的自由。究其原因,可能是很多生活上约定俗成的习惯束缚了人的行为。

不过,如果克服了,其实世界就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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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士主要的环游自驾路线从峡谷中部穿过,虽然道路并不宽阔,但车流量少,风景绝丽。

行走在冰川上

阿莱奇-采尔马特

在把我们安全送到冰川前沿的小镇采尔马特之后,Sam赶回他位于苏黎世的家中度周末了。临走之前,他向我们推荐了一名他的朋友,对眼前马特宏峰冰川群颇有研究的罗斯特(Rosti),请他带领我们继续向阿尔卑斯山更深处前进。

在采尔马特小镇的火车站广场前,我们见到了罗斯特,并直言不讳地问他:“我们只有一天的时间,能从小镇上方那庞大的冰川中得到什么呢?”——我们既没有时间,也不想做一个走马观花的观光者。

对于罗斯特来说,这是个难题,每个旅行者似乎都带着这种贪婪,用最短的时间和成本,获得最多的知识和感受。罗斯特不是导游,确切说来,他是一名享誉欧洲的登山家,我们之间有很多共同的话题,比如地震时候,他和我的队友爵士冰正好都在尼泊尔的同一个城市里。

为了能实现我们这个愿望,他希望我们学会一种新的观察方法。从一些很小的切口,去窥探整个全局;通过细枝末节的小发现,拼凑出采尔马特和马特宏峰的全貌。如果掌握了这种本领,虽然只有短暂的一天,依然能把一件看似平常的事情变得非常有趣。

这种反向构建的方法,与中国人习以为常的思维方式正好相反,我们喜欢从宏观入手,向微观推演。比如,我一定会在踏上采尔马特小镇的第一分钟,把自己的目标定位于整个马特宏峰冰川群上,然后再以这个冰川群作为基点,向周围寻找我希望找到的东西。这样一来,一天的时间简直就是痴心妄想。最后的结果很明显,我们什么也得不到。

瑞士——一个以旅游和金融立国的国度,你不得不赞叹它的旅游基础设施建设,从酒店的庭院到登山缆车,一切似乎都是一个整体,相互间很少会出现视觉上冲突的因素,所以任何不属于这里的文化遗留都会变得格外显眼。

沿着一条修缮得很好的登山步道向着缆车站进发的时候,罗斯特特意在道路两侧为我们寻找亚洲元素。在他的带领下,我们在一个小巷子里发现了一个标准的日本庭院,带有神道和日式园景造诣的那种。在最深处日式松树掩映下两个汉字很显眼——妙高。

这座庭院本身平常无奇,但是,如果结合历史思考一下,这又是一处从强盛到衰弱的历史见证,它见证了日本经济辉煌的20年。作为强大购买力的表征,它被从遥远的东方搬来这里,作为文明殖民的产物,曾被众多来到这里的日本旅游者吹嘘。如今这里冷冷清清,早就失去了昔日的辉煌,就如同日本失落的那20年一样。经济一蹶不振之后,再也没有多少财大气粗的日本人会在经济的重压下有闲情逸致来享受阿尔卑斯的阳光。所以,这里现在恰恰成了日本人不愿意面对的耻辱。得到、失去,多么奇妙的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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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看来,采尔马特是为马特宏峰而生的。距离今天150年之前的一天,那座视为瑞士标志的山峰被从采尔马特出发的英国人征服了。在这座小镇紧靠山脚的区域有一所不大的教堂,这里有一块专门为外国登山者准备的墓地,里面安息着众多在攀登马特宏峰过程中一去不回的灵魂。经过这里的时候,罗斯特特意带我们去纪念了一下。墓园中有一个墓碑特别显眼,碑上悬挂着一只生锈的冰镐,上面飘扬着一面美国国旗,墓志铭则是“别忘了把我弄干净”。美式幽默的背后,你能想象,一张年轻活力的面孔,带着微笑走向山巅,最终和大山融为一体。

罗斯特说,这些墓碑里面没有遗体,他们的躯壳可能已经被冰封在巨大冰川的某一处,万年不朽。这也算是一种慰藉吧,与大自然永远融为一体。

现在不是登山季,所以缆车上站人并不多。大部分是些印度的中产阶级带着他们的孩子来瑞士度假。在日本经济倒退之后,印度人的身影渐渐取而代之。挤在一群印度人中间感觉很怪。他们用惊讶的眼光打量着我们,眼睛里透出的是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

为了缓解这种尴尬,我把目光投到窗外,罗斯特这时候凑过来跟我说:“现在我们经过的这些森林在100年前都是冰川,那座冰川曾经紧贴着采尔马特。现在我们需要坐15分钟的缆车,垂直上升700米才能看到白色的影子。”这虽然是一句感叹,但其中包含的信息量太大了——100年的时间,对于自然变化来说犹如短暂的一个瞬间,气候变暖、海平面升高、冰川退化、自然消亡、人类灭绝,因为罗斯特的一句话,全都涌上了我的心头。也许我天生就是个末世论者,但眼前不正是确凿的依据吗?我又想到了那个在阿莱奇冰川每天登山去观察冰川退缩的Peter,他传达给我的观察结论与罗斯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都对我产生巨大影响。“地球要玩完了?”我问,罗斯特只是简单地耸了耸肩。

这确实是种末世般的杞人忧天,当真正的冰川展现在面前的时候,我还是被它的巨大和壮美惊呆了。瑞士这个国家好在一点,如果你是个滑雪高手,你可以在这里一年四季不停地滑。在冰川之上,到处都是整理干净的雪道,同我们一道上来的印度人已经开始更换滑雪用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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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2年银行家内斯特・卡塞尔爵士不但开创了自由式滑雪,也创建了卡塞尔别墅,这里是观测阿莱奇冰川的一处绝佳位置,如今成为阿莱奇善待自然组织中心。

比起滑雪来,我更希望能探知一些脚下冰川的秘密。这里是世界上海拔最低的冰川群,储藏着惊人的淡水。我想,还没有一个中国科学家真正进入过这些冰川的腹地,今天我却有了这样一个机会。

罗斯特说:“我带你进入冰川的肚子里!”我的理解是:从这些冰雪的表面,深入到冰川之下的内部世界。事实上罗斯特确实是这样做的。

这又是一个惊奇的玄幻世界,一条被开凿出来的冰洞绵延数公里,周围的墙壁全是沉积上万年的寒冰。单从神奇的角度来说,这已经够我消受一段时间。接下来罗斯特给我讲述的东西更深深地震撼了我。就是那些隐藏在冰层之下的冰川年轮,也是这个世界的另一张面孔。

每一道年轮记录着对应的时期,也许是几十年、几百年、几千年之内发生在地球上的变化,从最下层的深蓝色到最上层的浅灰色,这些陈年的寒冰把联想从深深的海底推上海面。这体验真的太奇迹了,不仅仅是我,这会让每一个地质学家激动得手舞足蹈。进入洞穴之前我们“捡到”了两个不知所措的中国游客,并带上他们一起。这时候,这对中国夫妇早就被眼前的一切惊得目瞪口呆。

“有人在这里研究阿尔卑斯冰川吗?”我问。

“有的,有很多。”罗斯特说,然后补上了一句,“没有中国科学家。”

“别着急,他们很快就会来的!”这是我的回答。

罗斯特还有很多想带我们去的地方,他拿着一张等高线地图为我们规划着:他希望带我们从一个山脊切入冰川,翻越国境线,重走一次150年前征服马特宏峰之路……

我打断了他。 “等等,罗斯特,已经够了,这一天的信息量已经够我联想半个月的时间了,请把最精彩的部分留在8月吧。那个时候,会有更强的人,更多的时间,跟你走得更深更远。”

此一刻我抚摸着这些冰壁,深刻地意识到,我们能给予事物以外貌,但最终能使我们受益的只有真相。随着时间推移,当一个探索的人对周边一切产生审美疲劳的时候,也只有真相更经得起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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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莱奇冬季滑雪索道的换乘站,沿路上行即是阿莱奇小镇贝特默阿尔卑的地标-建于1697年的冰雪玛丽小教堂

找一个悬挂自己的理由

采尔马特-因特拉肯

北山羊又叫悬羊。瑞士民间传说它能用巨大夸张的镰刀状犄角悬挂在悬崖之上。不知道是否有人曾目睹过这样的场面。如果传说是真的,它在摇晃于云雾飞驰的深渊边上时,心情会是怎样的呢?或许是因为逃避危险,或许仅仅是意外踩空。在它用那双大角有意无意间自救成功的瞬间,会不会心情一如随机缘逃亡生活的人们一般,有种豁然开朗的自得悠然呢?到了最后的一天,我依然在寻找这些答案。

带着这样的猜想,我在旅途中缠着每一个瑞士新朋友问:在这里我可以见到北山羊吗?在那里可以亲眼看到它悬挂自己吗?哦!原来它生活在那么高的地方,但是我只要远远地看见就好了。

我在山地小镇施库尔买了一顶绣着北山羊图案的帽子,之后便总戴着。Sam指着我大叫:看啊!你的北山羊出来了!现在你已经拥有它啦!说不定这帽子上的图案能引一只真的北山羊出来呢。

北山羊的形象遍布瑞士国土,无论是州旗、雕像还是各种纪念品上面,全都有它。虽然瑞士的电影业和娱乐业不甚发达,北山羊却是绝对的明星:当人们谈论起山地的动物,抑或是商店的玩偶群在橱窗里聚集成一个造型时,它都占据了最主要的位置。形象遍布市井,真迹却无处追寻。这样低调又华丽的姿态,无论在哪里都可以成名。

它在瑞士就如中国的大熊猫。其实,我第一天来到瑞士的时候,就发现了一些让人兴奋的雷同:我们乘坐的红色小火车穿过苏黎世湖,进入山地,两边草地森林冰川雪山玲珑有致的模样让我骤然想起中国四川的王朗和稻城亚丁。横断山脉地区及川藏、藏南地区的分层结构及丽质天成的独特景色仿若在欧洲找到了孪生姐妹。

爵士冰在另一面窗户边回头说:“我说西藏是小瑞士,你说瑞士是小西藏。”在他讲这句话时,我在思考另一场雷同,是与景色相关的人生际遇:去年此时,我在四川王朗的高山原始森林拍摄一部关于大熊猫主题的野生动物纪录片,那时的我和摄影师及巡山队一起穿过更难攀登的陡坡、满是荆棘的竹林以及随时冲垮岩石的湍流,仅仅是为了能目睹野生大熊猫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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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莱奇山间旅店的老板及夫人的另一重身份是自然保护区的护林员,也是业余自然生态学家。

刚到阿尔卑斯山的第二天,我们在冰川旁的一座古老建筑里认识了精通自然文化与山地生活的老豆(音译,据他妻子说老豆是一个非常瑞士的本地名字)及他的妻子伊莎贝拉。

一进去他们的古堡式大房子(实际上是这片山区传统的酒店和文化交流中心),就看到琳琅满目的动物明信片,我念茲在茲的北山羊也在其中。我问这些明信片的价格,老豆说你们喜欢的话随便拿,还说其中有他拍摄的几张特殊鸟类的图片。

老豆夫妇很愿意把这里的一切故事讲给我们听。他们从不想买车,想出去走走就坐缆车到山下,火车站就在旁边。乘火车去巴黎只需要五个小时,去伦敦七个小时,他们也常去山那边的意大利,但是并没有打算去中国。

他们老了,仅想在有生之年把欧洲看完。午餐的时候,给他们看位于中国西藏的冰川照片,告诉他们中国冰川正以惊人的速度严重退化。老豆和伊莎贝拉非常震惊。

他们的土地上,冰川也在退化,但没有中国那么快速。伊莎贝拉捅出了一个极有意思的故事:老豆每年都会在相同的地点拍摄冰川并把这些照片集结起来进行对比。就是在这样的拍摄中,他捉到了一只鹰。老豆做了一顶鹰帽给它,鹰帽可以捂住它的眼睛令其安静下来。这时我猜到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熬鹰。“对!你知道!”伊莎贝拉眼睛亮了起来。“我们轮流换岗不睡觉,一直盯着鹰的眼睛看,如此下去,它熬不下去了,锐气和傲气被磨去,便听话地在我们家待下去了。它每天飞到很远的地方狩猎,猎到了鸟或兔子便带回家里,它已经把我们家当成了它的巢穴。”我追问:“那我们今天可以去看它吗?”伊莎贝拉笑着:“它就像个大城市的人,白天准时离家,要天黑了才回家来。”

瑞士的天要到晚上9点才有黑的意思,好遗憾不能见到这只用与古老的满族人、蒙古人、哈萨克人一样方法驯出的空中猎手。老豆和伊莎贝拉管理的山地文化中心在出售一种别致的扑克牌,每盒有不同主题的图案,是瑞士特有的哺乳动物、鸟类、昆虫、木植、花草及菌类。

无论以何种理由和借口来到瑞士,真正深入你心的,仍是和万年美景相缠相合的善良人民。那种平和里渗透着对美好和爱本身的真诚理解,和他们的国民动物明星北山羊悬挂自己的传说一般,总勾起心底深处某种原始的冲动,反思人生、世界以及往日时光。

此行最后一顿晚餐, Sam准备了他觉得最特别的瑞士传统茴香烈酒。我们都醉了。眩晕着走在回木屋的山路上,突然一仰头,我看见了璀璨的星空和天空下深蓝色的雪山。此刻那把宇宙的水晶勺子就在头顶,那么清晰,如同天鹅绒上一排碎钻,触手可及。

我们奔跑跳跃,我们笑着感叹着,我们唱着很老的歌,我对Sam说了一个每当看到星夜便总想到的密宗故事:在藏地有一个上师,他临终的时候,跟随了他一辈子的侍者问他:“上师啊,我愿意来世再伴在您身边修习佛法。可是您将要转世到哪里去呢?”上师指着夜空一处地方对侍者说:“我将再出生在那颗星星上。”说完,夜风逼出了我的眼泪。

这不正是一个悬挂自己的时刻么!

GEO瑞士山区初体验

被云雾笼罩的雪后阿莱奇冰川,远处山顶处为冰川最佳观测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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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山羊,瑞士国家气质的象征,阿尔卑斯山区最主要的标志性物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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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特宏峰一侧的山峰上设立的方向标记,为冰川行走迷失方向的人指明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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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格尔内格拉特山顶眺望山脚下的采尔马特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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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采尔马特小镇开始的滑雪缆车,除了能帮助滑雪爱好者更快地到达雪场,也能将登山者直接带到1865年登山线路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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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特宏峰及冰川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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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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