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现象：为什么多数埃及雕像的鼻子都骨折了？

鼻子坏掉的埃及雕像

布鲁克林博物馆埃及艺术画廊的馆长爱德华·布莱伯格·菲尔兹(Edward Bleiberg fields)向参观者提出的一个最常见的问题是:为什么雕像的鼻子被打断了?

布莱伯格负责管理博物馆的大量藏品，包括埃及、古典和古代近东艺术品。他想当然地认为这些雕塑已经损坏了;他在埃及学方面的训练鼓励人们想象一尊雕像如果完好无损会是什么样子。

似乎不可避免的是，数千年后，一件古老的工艺品会磨损。但这一简单的观察让布莱伯格发现了一种普遍存在的蓄意破坏的模式，它指出了一组复杂的原因，为什么大多数埃及艺术品一开始就遭到破坏。

公元前4世纪埃及官员的半身像

布莱伯格的研究现在是辛酸的展览“惊人的力量:古埃及的反圣像”的基础。在普利策艺术基金会副馆长斯蒂芬妮·韦斯伯格(Stephanie Weissberg)的共同指导下，布鲁克林博物馆藏品的一部分将被送往普利策艺术基金会。此次展览将公元前25世纪至公元1世纪的受损雕像和浮雕与完好无损的文物进行比对，证明了古埃及文物的政治和宗教功能，以及导致这些文物残缺不全的根深蒂固的反偶像文化。

在我们这个对国家纪念碑和其他公共艺术展览进行反思的时代，《惊人的力量》为我们对世界上最古老、最持久的文明之一的理解增加了一个密切相关的维度。这种风格的连续性反映了——也直接促成了——帝国的长期稳定。但外部势力的入侵、王朝统治者之间的权力斗争和其他动荡时期留下了他们的伤疤。

“在雕塑中发现的破坏模式的一致性表明，它是有目的的，”布莱伯格说，他列举了破坏行为的无数政治、宗教、个人和犯罪动机。辨别意外伤害和故意破坏的区别归结于识别这种模式。他承认，立体雕像上突出的鼻子很容易被打破，但当扁平浮雕上的鼻子也被砸碎时，情节就变得复杂起来。

扁平浮雕通常也有鼻子受损的特征，这支持了故意破坏文物的观点

值得注意的是，古埃及人把重要的权力赋予了人类形体的形象。他们相信，神的本质可以存在于那个神的形象中，或者，在凡人的情况下，那个死去的人的灵魂的一部分可以存在于为那个特定的人雕刻的雕像中。因此，正如布莱伯格所言，这些破坏行为意在“破坏图像的力量”。

坟墓和寺庙是大多数具有仪式目的的雕塑和浮雕的储存库。布莱伯格说:“所有这些都与向超自然力量提供祭品的经济性有关。”在一个坟墓里，他们用来自这个世界的食物作为礼物来“喂养”来世的死者。在庙宇里，神的代表被展示接受来自国王的代表的供品，或其他能够委托雕像的精英。

“埃及的国教，”布莱伯格解释说，被视为“一种安排，在地球上的国王提供神，作为回报，神照顾埃及。”他说，雕像和浮雕是“超自然世界和这个世界之间的交汇点”，只有在举行仪式时才有人居住，或“复活”。打破传统的行为可能会破坏这种力量。

布莱伯格解释说:“身体受损的部分已经无法正常工作。没有鼻子，雕像的灵魂就会停止呼吸，所以破坏者实际上是在“杀死”它。用锤子敲掉神像的耳朵会使它无法听到祈祷。在展示人类向神供品的雕像中，左臂(最常用来供品)被切断，因此雕像的功能无法发挥(在接受供品的雕像中，常常发现右手被砍断)。

布莱伯格说:“在法老时期，人们对雕塑的作用有了清晰的认识。即使一个小盗墓者最感兴趣的是盗窃珍贵的物品，他也担心如果死者的肖像没有被毁损，他可能会报复。

破坏人体形象的普遍做法——以及围绕亵渎的焦虑——可以追溯到埃及历史的开端。例如，故意损坏史前时期的木乃伊，说明了一种“非常基本的文化信仰，即破坏图像会损害所代表的人，”布莱伯格说。同样，象形文字也为即将投入战斗的战士提供了指导:制作敌人的蜡像，然后摧毁它。一系列文字描述了你对自己形象受损的焦虑，法老经常颁布法令，对任何胆敢威胁自己形象的人施以可怕的惩罚。

公元前1353-1336年的一座雕像，展示了女王的一部分脸

的确，“大规模的反传统主义……主要是出于政治动机，”布莱伯格在《惊人的力量》展览目录中写道。毁损雕像有助于雄心勃勃的统治者(以及未来的统治者)改写历史，为自己谋利。几个世纪以来，这种抹去经常沿着性别界线发生:两位强大的埃及女王——哈特谢普苏特(Hatshepsut)和奈费尔蒂蒂(Nefertiti)——的权威和神秘感激发了文化想象力——的遗产在很大程度上从视觉文化中抹去。

布莱伯格写道:“哈特谢普苏特的统治给图特摩斯三世继承人的合法性带来了一个问题，而图特摩斯三世几乎消除了所有对哈特谢普苏特的形象记忆和铭刻记忆，从而解决了这个问题。”奈费尔提蒂的丈夫阿赫那吞在他的宗教革命时期(约公元前1353年至公元前36年)给埃及艺术带来了罕见的风格转变。他的儿子图坦卡蒙(Tutankhamun)及其同类相继发动叛乱，包括恢复对阿蒙神(Amun)的长期崇拜;布莱伯格写道:“因此，对阿肯纳坦古迹的破坏是彻底而有效的。”尼弗提提和她的众女也受苦。这些破坏传统的行为掩盖了她统治时期的许多细节。

古埃及人采取措施保护他们的雕塑。雕像被放置在坟墓或寺庙的壁龛中，以保护它们的三面。他们会被锁在一堵墙后面，眼睛上有两个洞，祭司会在洞前献祭。“他们做了他们能做的，”布莱伯格说。“它真的没有那么好。”

埃及王后哈特谢普苏特的雕像上戴着“阿拉伯头巾”

在谈到这些措施的无效时，布莱伯格评价了破例者所证明的技巧。“他们不是破坏者，”他澄清道。“他们并不是鲁莽地、随意地将艺术品淘汰出局。”事实上，他们凿子的精准度表明，他们是熟练的工人，经过培训并被雇佣，就是为了这个目的。“通常在法老时期，”布莱伯格说，“铭文上只有被攻击者的名字。这意味着造成伤害的人可以阅读!”

随着文化习俗的转变，人们对这些雕像的理解也在不断变化。在公元1世纪至3世纪的埃及早期基督教时期，居住在雕塑中的土著神被视为异教恶魔;为了废除异教，它的仪式工具——尤其是供奉祭品的雕像——遭到了攻击。学者推测，在公元7世纪穆斯林入侵埃及之后，埃及人对这些古老的祭祀物品已经不再恐惧。在此期间，石像被定期修剪成长方形，并在建筑工程中用作建筑材料。

“古庙在某种程度上被视为采石场，”布莱伯格说。他指出，“当你在中世纪的开罗漫步时，你会看到一个建在墙上的古埃及文物。”

公元前2世纪统治埃及的森沃斯雷特三世法老的雕像

这样的做法对现代观众来说似乎特别令人发指，因为我们把对埃及艺术品的欣赏视为精湛的艺术品，但布莱伯格很快指出，“古埃及人没有一个词来代表‘艺术’。他们会把这些物体称为“设备”。他说，当我们把这些手工艺品说成是艺术品时，我们把它们脱离了背景。不过，他指出，这些关于图像力量的观点并不只存在于古代世界。他指的是我们这个质疑文化遗产和公共古迹的时代。

布莱伯格说:“公共空间中的意象反映了谁有能力讲述发生了什么，以及应该记住什么。”“我们见证了许多群体的力量，他们对正确的叙述有不同的看法。”也许我们可以向法老学习;我们选择如何改写我们的国家故事，可能只需要一些打破传统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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