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的烟瘾


我们那里的夏季,尤其是麦子熟透了的时节,每到中午就看不见一个人影,每家每户大门紧闭,生怕太阳跟启动的电焊机一样把火星子溅到屋子里,就连苍蝇蚊虫之类的趴在某个凉快的角落,安静地等待着太阳的亮度逐渐调暗。我跑屋子里找了一张纸片,反正暑假了,书本根本再不用看了,撕的到处都是。然后踮着光脚板快速的跑到大门口仅有的一点阴凉地里,对面的山头感觉被太阳用她的光浇了个透亮,如同藏佛寺的金顶。

我问弟弟,你想不想抽烟,就如同奶奶那种抽烟,深深地吸一口,吐出一长串烟,就感觉这股烟不是烟叶子烧出来的,而是奶奶自带的,因为奶奶跟烟相处的特别好,奶奶总是在犯困烦恼的时候点燃一根烟,叼在嘴里,靠在炕沿边的柱子上,双手搭在大腿上,吸一口,吐一口白色的烟,很浓很浓,妖娆地飘向房顶,裹在烟棒子外层手写的歪七扭八的a、o、e慢慢地化为烟灰,但依旧不会掉下来。等烟快烧到嘴皮上,奶奶猛一下睁开眼睛,取下烟把,一条腿,一条腿挪下炕沿,感觉两条腿不是连在一起的,而是堆在一起的两根椽,需要的时候支撑着奶奶干活就行了,大概是奶奶经年累月的苦累,让双腿失去了原有的灵活吧,也大概是奶奶的双腿已经担负不起她的心事。

弟弟说,想,因为他四岁了,是一个男人了,男人就要先学会抽烟,吐烟,才算得上一个男人。那会农村物资匮乏,条件落后,男人消遣靠一根老汉烟,女人消遣就是下雨天胳肢窝里夹着缝缝补补的物件,串个门,扯个家长里短。她们聊着天,做着针线活,好像把每个高兴的,不高兴的,悲悲喜喜,是非家常也缝在了针线眼子里,穿过一层层五颜六色的布料,串成了每个妇女生活背后的故事。她们喜欢干这件事,只有干这件事的时候才能思考别人,而不是自己的幸与不幸。当我们每个人在讨论别人的时候,感觉自己的生活才有了希望和喘气的空间。因为在农村有句安抚凡人心的老话,每家的锅底子都是黑色的。用现在的话说,每个人的幸福不一样,不幸是一样的。但我的奶奶好像是个例外,不爱说话,不爱扎堆,不爱串门,下雨天了,她依旧靠在炕沿边的柱子上,卷一棒子老旱烟,用粗糙地手使劲地滑动打火机,棉花溅出火星子,裹着汽油的芬芳。可能物以稀为贵吧。

我给弟弟卷了一棒很扎实的烟,用晒的咯吱响的柳树叶。

弟弟学着爸爸样子,深深地吸了一口,他虽然是一个四岁的男人,到吐出来的烟却没有奶奶的厚重庄严。

弟弟吸了三口,然后停了下来,说头疼。

我说你是不是中毒了,你的烟瘾还没有形成,你得有胡子了才能抽烟,也可以像奶奶咋样,等到走路不紧不慢时才能抽烟。等我们每个人走路不紧不慢的时候,就能装下所有了,因为我们看过了那片天空下的所有事,才能不慌不忙,容得下所有,因此抽烟的时候,冒出的烟是厚重的,是不紧不慢的。这是我打小的歪理。

我赶忙跑到厨房里,踮起脚尖舀起一马勺凉水,快速地跑向大门口。背后跟着我爸的咒骂声,大概意思是好不容易投点浆水,你不喝,端出去干啥。

我知道,我的做法是对的。因为村里以前有个女的喝了碱面水,寻死觅活的。一大堆男的女的压住她,使劲往她嘴里灌浆水,像极了过年杀猪的场景。那女的后面坐起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浆水的功劳还是这女的不想喝浆水了,具体不清楚。

弟弟喝了半马勺,肚子撑的跟个西瓜一样,我想象着西瓜的样子,圆不溜湫的样子,嘴巴感觉很干燥,舔了两下,端过浆水,也喝了一半。

我俩躺在树荫下,翘着二郎腿,掉在我脚面上的浆水花被太阳晒的翘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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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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