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师生》大结局：中师同学聚会，雪峰灾区受伤

按：从4 月21日起，《中师生》公众号开始连载四川作家曹清萍老师的长篇小说《中师生》。此书在2015年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全书43万字。作者在书的扉页写道：献给中师生和为共和国基础教育事业献出青涩青春的人们。四川省社科院文学研究所副所长向荣教授在该书《序言》中说：《中师生》书写了一代中师人的群像。一群二十多年前的青年男女从远处走来，为乡村教育演绎着虽然普通但却绚丽的昨日故事。

《中师生》大结局：中师同学聚会，雪峰灾区受伤 （编者加）

作者：曹清萍

插画作者：朱世江

雪梅秀玲到泸州市出名的私立学校听课，来到校园，她们感觉自己就是刘姥姥进大观园，崭新的校园有明亮的教室多功能室，操场是塑胶操场，篮球场足球场羽毛球场乒乓球场一应俱全，绿化面积大，校园文化氛围浓，基础设施简直无法形容。在教室里听老师的课时，她们的脑子里全是公立学校无法和私立学校比。

待到做体操时，看见操场上满满的学生，少说也有两三千人，她们实实在在感受到了注重教育的家长每一学年两三万的费用根本不是问题，国家对私人办学的承认和支持力度可见一斑。

雪梅碰到了在这个学校教书的同事，对方赞美了她的教学能力，问她愿不愿意聘用到这里来，她连忙摇摇头说自己能力差就算了，可是那同事极力劝说她，说她所学的心理辅导专业是现在学校急需的。秀玲扯扯她衣袖，轻声说：“试试，先答应着。”当过去的同事再次提出时她答应试试。

等过去的同事走之后，雪梅埋怨道：“私立学校就是硬件设施好待遇高嘛，听说生源差，公立学校稳靠得多，毕竟三险一金是有的，以后有退休工资，这个私立的没有保障。我不想来。”

秀玲瞥她一眼：“你思想僵化，未老先衰啊！私立学校一样为教师买了三险一金的，退休是社保出钱，一样领退休工资，况且待遇那么高，一年七八万加上补课费一年收入上十万，是我们现在的两三倍。你说生源差，总比你那些特殊儿童好吧？人挪活树挪死，有机会改变环境为什么就吊死在一根树上。”

接下来的听课雪梅就纠结得不得了了，教学环境、待遇、生源、教学等等方面进行对比，实在是难以取舍。去私立学校是遗憾的，也许不去更遗憾。一路郁郁寡欢地来到晓风家。

看到晓风屋子，她们俩惊叹得嘴巴都合不拢，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同学能拥有这样的豪宅。趁晓风端茶之机，雪梅悄悄说：“你说这最低也值两三百万吧！他们真有钱！”

秀玲回答道：“单位好就是不一样，磕碜死我们这些老师了！”

雪梅摇摇头，抿着嘴巴说：“真是无法比呀！我这井底之蛙还认为我是我们学校里住房条件不错的，没想到跟这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秀玲说：“你也不错了，学校一套房改房，外面又有一套商品房，你都属于富人级别了。就别这山望着那山高啰。”

晓风端着茶进来，听见她们说房子，就接过话说：“你们在讨论我吧？呵呵，实话告诉你们吧！我们付了一半的房款，房贷一半，装修款是双方父母处借的，现在苦了，每个月付房贷都六七千，幸好当时买房时房价没有涨，要放到现在，卖了我们两口子也买不起这房子了。”

秀玲跟着说：“这房价一天一个价，让人坐卧不安啊。没买的后悔，买了的幸灾乐祸，工薪阶层估计过半的人成了房奴给银行打工，你说这国家咋过不调控调控。”

雪梅鼻子里哼的一声就连珠炮似的说：“你的分析精辟，佩服佩服！国家是调控不了，一个跟着一个的调控政策限购政策下来，到了基层就是一张废纸，好些政府就靠卖地皮来支撑财政，从农民手里收购土地卖给开发商这中间他们可赚大了；从商人来说，建筑商获得了暴利，房子中介公司推波助澜牟利不少；从人民来说，城镇化建设让更多的人在城里买房，这是刚需，但是买房者里面有一部分却是倒爷，他们就靠低价买入高价抛售倒腾着。”

晓风实在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指着沙发上的雪梅说：“你怎么分析得那么深那么透，难不成你也是房价节节攀升的帮凶？我替现在买房者和即将买房者感谢你擦亮了他们的眼睛。”

秀玲说：“其实房子就是一个窝一个港湾，我有一两套就行了，没必要成为倒爷、房奴或者出租婆，随别人倒腾吧！”

苏岩、修竹都到了，苏岩问晓风怎么不通知大燕，晓风支吾两句就去厨房做饭了。修竹可要穷追到底了，晓风才不得不说大燕和远航的事，不断埋怨大燕有眼无珠。修竹却说大燕读师范时就喜欢远航，这是在圆青春的梦，也许远航会为大燕改掉很多毛病。晓风却不以为然，骂大燕脑子进了水。修竹提议请大燕来聚会，晓风坚决反对，可修竹一句他们三人早晚都要见面的让晓风拨通了电话。

大燕到来时晚宴即将开始，她和大家打着招呼，突然发现了沙发角落里的苏岩，赶紧低垂着眼睛，稍顿片刻走过去和她打了声招呼，便拉着她走向餐桌。晓风和修竹看着这一幕，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不得不佩服大燕的勇敢。做饭间歇，修竹拉大燕到厕所里问她和远航的事，大燕望着她，坚定地说了一句我是真心的。

晚饭气氛是很活跃的，喝酒与聊天轮番上阵，往日的师范生活与同学间的现状是他们津津乐道的话题，乐此不疲。秀玲问到雪峰的情况，晓风就笑道这个问题修竹是全权发言人，他们就起哄啥时吃喜糖。秀玲看着苏岩的情绪不高，就骂起远航来，晓风直给她使眼色她也没注意，修竹趁添菜之机扯了扯她的衣服她才罢休。骂者倒痛快了，可苏岩的情绪也没见好转，旁边的大燕却面红耳赤起来，低头吃着菜。

修竹见饭桌上尴尬起来，便说：“远航有缺点，可他也有优点，人无完人金无足赤，也许我们师范时候因自命清高而养成的武断还在影响着我们的思维，但是确实我们应该一分为二地看待问题。”

“苏岩，你也放开些，大家都离婚了，不是谁离开了谁就不活了，地球要照样旋转的。”晓风看着苏岩鼓励道。

苏岩勉强笑笑，说：“事隔经年，早也相忘。端起杯子，我们来干一杯。”

“今晚上你们是华山论剑还是七剑下天山？我看你们是巾帼评爱情论婚姻。每次你们这帮娘们聚会就我一个男的，下次不准这样了，必须带上你们的老公，不然，我家不会成为八九级三班女生二寝室办事处接待你们了。”天扬说完自顾自地哈哈大笑起来，然后给开建打起电话。

打完电话，从酸萝卜鸭子汤里捞起一块鸭肉，说：“我看我们八九级三班要实行二次分配了，大家都去圆青春的梦吧！”

雪梅说：“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管它是不是二次分配！找到了，就找对了。每个人总有找对那天。”

苏岩嘟着嘴说：“你倒早就圆好了，林大侠梅老大让我们相信爱情，没有让我们绝望！”

秀玲狡黠地瞅了他一眼说：“就凭你们是我们班上唯一成功的一对，我们就是要到你们这别墅办事处来混吃混喝奇珍异馐，你能怎样？难不成你要把我们拒之门外？哈哈！是不是没有大老爷们儿陪着你，你喝不开心？来，你是爷们儿今晚上你和每位女人都喝高兴。”话毕端着酒杯就和他碰起来。

天扬只得求饶：“我服了你们这群少女情怀的女人！个个外形还像濑溪河畔那会儿纯纯的，肚子里面已经怎么来着？哦哦哦——一肚子的坏水！”

话毕，雪梅就敲着盛火爆鸡丁的盘子边嚷开了：“你这个死天扬，幸好你没有说我们就剩酒肉皮囊了，积点口德，我们还要挽住青春的尾巴不放手呢！”

晓风出来解围，“你们不要霸占我家老公，欺负我家老公，小心我不轻饶你们？”

秀玲啧啧两声后，嘲讽道：“大家都是同学，你霸占人家一二十年，欺负人家一二十年，就不许我们霸占他一个晚上？”

“就是，为了公平起见，大家都要霸占一番欺负一番！”苏岩附和着。

还是天扬忍不住了，在唇枪舌战中冲锋而出，“你们当我是谁了？是国民女婿还是旋转木马，大家想骑就骑想玩就玩？”

唇枪依然唇枪，舌战依然舌战，酒是一定要喝的，一两个小时后大家都喝高了。天扬望着大燕大笑起来：“你今天没把你男朋友喊起来，简直对不起大家！”说着就要大燕端起杯子来干杯。

大燕只好端着酒杯迎战，秀玲却嚷着大燕说说男朋友的事，修竹晓风赶忙救场，可是秀玲却不买账，不依不饶地要大燕开口。大燕望望苏岩，借口有事提着包就走了。

修竹晓风瞪着天扬，骂他喝多了胡言乱语，天扬打着哈哈承认错误。晓风望着苏岩，说：“苏岩，假如大燕和远航在一起，你有没有看法？”

苏岩嘴角往右上方扯了一下，苦笑着：“看见你们的表情，我已经猜着了，祝福他们吧！”

没想到她这样回答，大家都木木地端起酒杯，酒进肠胃，别样的滋味涌上了心头。就此事发表着各自的看法，雪梅猜测远航是看上大燕的钱了，秀玲认为大燕是有眼无珠，天扬骂他们是一丘之貉。

苏岩静静坐着一杯接一杯喝起来，晓风坐到她身边，握着她的手，轻声说：“也许他们是真心想在一起，我们还是少闹闹叨叨的，就祝福他们吧！”

正说着，开建进来了。一进门就嚷道：“你看你们灯红酒绿花天酒地的，在三尺讲台上的我硬是活生生被林大侠拽来了。”

天扬望望苏岩，笑笑，说：“拽的不是我，是你曾经的梦中情人。”

开建露出“你懂噻”的笑容，接过修竹递过来的酒，听她说：“话说人之相识择善而从，何况是人之相知相爱呢？也许大燕是在圆梦，为了梦飞蛾扑火。都三十六七的人了，该为人妻为人母了，我们就祝福他们吧！”

开建说：“一分为二地说，远航还是够朋友，我在最困难的时候向他开口，人家二话没说就借了两万块钱给我，这个情让我感动。”

天扬担心着：“我怕大燕再一次受伤害，远航……”摸出手机给大燕和远航短信，内容相同——你们是真心相爱吗？几秒钟后就收到了回信，天扬望着大家点点头，端起酒杯：“为他们干杯吧！苏岩，相信你会幸福的！”

修竹也端起酒杯一仰而尽，放下杯子，说道：“谁年轻时没有糊涂过，虚荣过，轻飘过，执着过，心碎过？当从幻想的云端降落到泥泞地面，就得走一条最漫长又最艰难的尘世路。也许，我们可以更宽容点，就像对待身边的兄弟姐妹一样，对待我们的朋友、亲人、同事、学生……借用我们学校的校歌——努力呀，努力，君子少年，踏歌而行，叩响明天。大家共勉哦。”

大家陷入了沉思，是否真的苛求了旁人，乃至于苛求了自己。

《圣经》里说有福的人，必得活得像一棵树——不寄望他人，牢牢里扎根在生活的洪流里，不疾不徐，不曼不技，按时开花，按时结果，叶子永不枯干，风雨中才更见翠绿。

这群中师生活得像一棵棵树。

没有雪峰的日子，修竹就像一个陀螺一样旋转着，样样都得亲力亲为。早晨陪着学生们锻炼，等学生们早自习时她才飞奔回家把孩子叫起床，穿衣洗漱在十分钟之内完成，吃早餐进教室。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临近期末的复习就更忙碌了，改学生试卷，写课题资料，简直没有时间料理家，儿子像个小大人一样，独自吃食堂，自己洗澡，自己玩耍，独自睡觉。

修竹经常回忆着第一次离开家乡后的日子，涩涩的感觉袭上心头，便拿起钢笔写下“中师生”三字，往昔同学的笑脸师范低矮的围墙挺拔的樟树池塘的荷叶中坝的河滩福宝的森林，一幕一幕直奔眼底，它们跳跃着撕扯着，一会儿如行云流水般流淌，一会儿如蒙太奇般剪辑拼凑，平淡的新奇的跌宕起伏，修竹欲罢不能。打开电脑，当中师生三字出现时，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着，往昔的生活便流淌开来。

学校已经放假，修竹除了外出买菜买生活必需品，就守着电脑记录往事。儿子自己找楼层的玩伴，该吃饭时准点到家，可常常是到家了却看见妈妈在伏案写作，饼干充饥就成了平常事了。

一次半夜起来尿尿的儿子看见呜咽的修竹，顿时害怕起来，拉着妈妈的手问：“妈妈，你不要哭，你一哭我就害怕！”

修竹赶快拉出纸巾擦拭眼泪，把儿子抱在怀里，亲吻着他的脸蛋儿，儿子在妈妈的摇篮曲中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放下儿子，修竹重新坐回电脑前，看见“渡过河来，艄公停棹，跳下船头，伸手给修竹，一句‘姑娘，保重’让她眼眶再一次湿润，她不敢礼貌性地说声谢谢，因为她不能保证自己回答时不会放声大哭”，泪水再一次奔涌而出。

雪峰，失而复得的爱人，你快回来吧！回来我们过平常老百姓的日子，此刻，我只需要一个爱人一个温暖的家，我只想做一个小女人。

一整天，空气闷热极了，蚊虫在低空飞来窜去，操场上空白茫茫一大片。整个橘子林死寂着，走在橘子林里都感觉不能呼吸。傍晚时分，一阵东风吹来,一片乌云从东部天边急涌过来，天空突然间阴暗下来。

伴着一道闪电，一阵雷声从远方轰轰而来。刹那间，狂风大作，乌云布满了天空。豆大的雨点从天空中打落下来，击得塑胶操场的尘土四散逃窜。天地间风雨大作，大叶樟树枝被刮断，树叶被打得直响。

修竹赶紧关紧门窗，风依然从门缝里刮进来，桌上的纸片在昏暗的屋子里飞起来。

一道闪电立起来了，在上空分成两道叉，延伸向东西两方。紧接着，雷声嘭一下在头顶炸开了，大雨就像塌了天似的铺天盖地倾斜下来。

雨从窗户缝隙里灌进来，书桌打湿了，床铺打湿了。修竹移动着床垫，拉着书桌。华华大哭起来，抱着妈妈的腿颤栗着。修竹搂抱着儿子，安慰着他。

风过去了，雨过去了，天空渐渐明亮了起来。校园一片狼藉，断枝烂叶散落在路道上，浑浊的雨水涌向操场。

修竹老感觉眼皮一直在跳，揉揉也没有用，便躺在床上休息，可是心里又莫名地心慌起来，她便打电话给母亲问问家里情况，母亲说家里没事请她放心。她本不想打电话给哥哥，毕竟骨肉情深，还是拨通了，哥哥报声平安就挂了。她给晓风电话，给孩子的祖父祖母电话，大家都平安。最后，她给雪峰打，雪峰乐呵呵说第二天就出发回家让她放心，心情稍微平静下来。

晚上，心里有一阵莫名的心慌，双手重重落在键盘上，滋滋滋滋，文档里的文字急速消失……

捂着心口，让自己慢慢平息。

电话铃声响起，她一阵心悸。猛地抓过电话，看屏显是四川映秀，一个陌生的声音说道：“雪峰老师在刚刚山体滑坡抢救小孩时，被一大石块压着……”

修竹一阵晕眩，感觉天地开始旋转起来，眼前放佛出现了——沙滩上奔跑着的男生抱着篮球甩着白衬衣跑来了，突然间倒退而行，猝然倒地，四仰八叉，慢慢的，他成为白点随着漫天黄沙消逝了……

话筒掉落在地上。

两只玻璃鼠磕碰了一下，一只似乎向桌角移动，滑落下去。

一只小脚轻轻蹬了一下，另一只小脚不甘落后，也蹬了一下，两只小手仿佛在伸懒腰，握着的小拳头鼓捣着包裹着他身子的狭小空间。修竹泪水盈眶，伸出手去抚摸着肚子上时而突起的部分……

2014年夏于四川泸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