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趣事一一照泥鳅

小时候，站在屋前，一到阳春四月，放眼望去，上就可以辽望到半岭、石溪。下就可以看清楚罗田大凼、杨家桥，在那一片广袤的田野里。一到晴朗的夜晚，田径上好似星光点点，时而飘忽不定，时而又忽明忽暗。因为年龄小，那些火光究竟是什么，还弄不清个就里，听母亲所说的“鬼白话”多了，还觉得那就是“鬼火”，可一会儿又被自己否定了，“鬼火”应该是绿色的，而不是红黄色的。少儿也心性不定，兴趣过后，也就不再去追根究底了。

直到十来岁时，人也大了那么一丁点儿，活动的范围和场所也要宽泛很多了。有时看到一些大人们在叭基屋，把从山上特地担回来，到处都流松油的枞树节节，和像腊精肉暗红色发亮的枞杠，先剁成大块的壁柴，再破成小块小块的枞杠。刚开始，我还满认为他们破枞杠是用来点灯照明，后来一问，才知道破枞杠是为了去照泥鳅。听后，激起了我强烈的好奇心，我要跟着他们去看看，那暗藏心中，心仪永久的照泥鳅。

有一天，经过我软磨硬泡，终于得到了父亲的应允。同意我随一个熟人去照泥鳅。

收工回家，只见熟人父子俩，儿子背后的篮篮里装满了破碎了的枞杠，腰里缠着一个篓谷子。他父亲手执一柄鱼梳，和提着一个用铁丝编织而成，似半球体状的枞乐乐。这鱼梳我还是第一次所见，连着木柄有四尺来长，顶端装着一柄七八寸长短，用铁打造而成，将无数根铁丝一字而排开，像女人梳头时梳子一样的铁件。我一问，才知道叫“鱼梳”。我跟在他们身后，就屁颠屁颠地出发了。

长大后才知道，照泥鳅不比放筌，放筌只要到了季节，不管天晴落雨都可放。照泥鳅就不同了，它一定要白天是晴空万里，风和日丽，夜晚是星繁月朗，闷热无比的夏夜，才是照泥鳅的好天色。

那晚天色很好，我们趁着天色还有点夕阳的余辉，天没有完全黑下来，就往里面的田冲冲里走去。一到王家冲，原来这块田是几天前，就被他们看好了的。稻田犁耙得一平如镜，水也清澈见底，是照泥鳅的最佳稻田。

因为出来觅食和活动的泥鳅，要等到天黑后才有动静。我们只能坐在田边的岩石上，静静地等待着夜幕的降临，月上山头。耳旁听到的是潺潺的流水声，还有那拼命鼓躁的蛙声，虫子低鸣的叫声，只能算是这大自然合唱团里的和声部了，当你我他无声之时，才有它那清脆的音符，来填补这难得的空挡。

眼看快要天黑时，因为是在山冲冲里，为了少走回头路，他们父子决定，从山顶上照起下。爬到山顶的田边，只见他父亲先往枞乐乐里，熙熙落落地垒好枞杠，然后点上火，手执鱼梳，走在前头，他主要负责照泥鳅。儿子腰背篓谷子，肩背篮篮，担任添加枞杠和捋泥鳅的工作，紧跟其后。我人小又是一个旁观者，既不能给他们背篮篮添枞，又不能给他们背篓谷子捋泥鳅。就只要不离得太远，能借着亮光，紧随其后，不摔到田里就算帮了他们的大忙了。

他父亲往田径上一走，枞乐火往一平如镜的水田里晃来晃去，忽然，只见他父亲手起梳落，又马上把鱼梳从水田的泥土里提起，动作迅速地在水中来回洗涤了几下，洗去了鱼梳上的泥巴和草根，把鱼梳那头递给儿子。儿子也是一把好手，一只手轻车熟路地抓住鱼梳的铁件部分，另一只手将铁齿里面夹紧的泥鳅，对着篓谷子口子，将泥鳅捋下来。父子俩人，各司其职，配合默契。

因为天气闷热，泥鳅还刚刚从泥土中钻出来，有的是饿了，而出来觅食。有的是为了繁殖，而出来寻找伴侣。不管它们的目的如何，我们都要小心翼翼，动作不要搞得太大，它们只要一听到响动，就会把身子一扭动，钻进软软的泥土，留下一滩浊水，把自己藏起来了。

他父亲在前面小心的行走，枞乐火像探照灯一样在他眼前移动着，搜索着，有时光亮弱小时，儿子就会往枞乐乐里添点枞杠，使光亮更亮些。父亲有时看到泥鳅多时，还轻轻地跨入水田里，只要一发现目标，就会手起梳落。有时鱼梳上有两三根泥鳅后，才有机会让儿子捋下泥鳅来。

特别是以到晚上的九、十点钟，黄鳝也从石坎里出来纳凉、觅食、繁殖了，只见他父亲一手提枞乐火，一手执鱼梳，轻手轻脚地在田坎边的水中走着，只要他一鱼梳下去，肯定会有一根还在继续卷缩的黄鳝卡在鱼梳里了，他手头很准，一下手，很少有漏网的。

经过几个小时的劳作，篮篮里的枞杠也快烧得差不多了，当然，回家走路时照明的枞杠还是要留足的，以免摸黑［1］。因为他父亲眼光灵活，动作敏捷，手头又准，一夜下来，把篓谷子放下来，提一提，还挺沉的，觉得收获还颇丰。

回家的路上，我们提着一点点微弱的光亮，趁着夜空中的云海月，伴随着耳旁的溪水声和虫鸣声。因我年纪最小，还没过大童关［2］，他父亲让我走中间，他儿子在前，他杀后［3］。

2021.5.10于武陵源释迦乐

注释

［1］摸黑：方言。靠眼睛在黑暗中摸索行走，叫摸黑。

［2］大童关：方言。老人们说，八岁以前是小童关，是能看到鬼的。十六岁以前是大童关，如果阳气不旺的人还是能看到鬼。

［3］杀后：方言。断后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