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中秋往事

今天，又是一年一度的中秋节了。逢盛世，国泰民安，祖国强大，人民富庶，在享尽国之强盛之时，同时也享尽生活的奢华。什么山珍海味，什么港式粤式月饼，什么天南海北糖果小吃，什么金玉琼浆，应有尽有。可忆往昔，有些八月十五的情景，还在记忆深处，历历在目，仿若昨天，挥之不去。

我们的童年生活，用我们小时候写作文的语句来形容就是：“我们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是喝着蜜糖水长大的。”然而，我们当时的生活与旧社会比起来，应该要幸福千万倍，但是要与现在一比，又确实是吃过了很多苦。特别是过年过节，比较明显，留下的印象也就比较深。

我们的童年，是生活在一个百废待兴的时期。在五十年代童年的记忆里，只觉得人们的革命干劲很高，国家蒸蒸日上。那个时候，对过节或不过节还没有太多的印象。但一进入六十年代，年龄大了些，眼睛也就长了点儿判断力，记得事情也就可能要多一点了。

六十年代初期，为了还苏联的国债，那时食物非常匮乏。每到中秋节，在农村，要想吃到月饼的人家，是少之又少的。从我开始记事起，可能是六二年了，国家形势略有好转。父亲是拿国家工资的公办教师，在过年过节之时，为了使孩子们感到不太失落，不管手头怎么紧［1］，关于年节的时令食物总要买一点回来，加重节日的氛围。

那时的月饼在糖果类里面不是很贵。好像一斤是肆角捌分钱，外加一斤粮票，一斤月饼也就是四个左右吧，除粮票要合壹角贰分一个。你只要走进供销社的副食品柜台，就会看到那三寸来直径圆圆的，大约二厘米厚，饼面上撒点芝麻，烘烤得焦黄香脆，一个个月饼，都装在那透明的玻璃瓶里，一到八月十五日，它的确还是非常诱人的。

第一次记得吃月饼时，也就是在那个困难时期。父亲买回来三个月饼，每人吃了大半个月饼，也就算过了中秋节了。说实在话，我们倒还能够吃到大半个月饼，有十之八九的人家的小孩，那时还是吃不到月饼的。说来也怪，那大半个月饼的味道，直到现在，都还记忆犹新。它里面是红砂糖加花生米的馅，饼皮上撒着一颗颗芝麻，咬一口既有红砂糖的甜味，还有花生米的脆味，外加花生米、红砂糖和芝麻特有的香味，嚼得满嘴是香味和甜味，脆脆的，舒服极了。

有些人家，到了八月十五的晚上，就拿点黄豆出来炒食，到破皮开口了就盛出来，条件差点的，用手抓起来就吃，也脆脆的，香香的。条件好点的，就会拿出赶场时买回来的姑牙糖［2］，早用开水把它溶解后，把它倒入锅里，再倒入冷却了的黄豆，慢慢用文火烘烤，使姑牙糖和黄豆结连成一块。然后铲出，放在砧板上，等冷却后，再用菜刀切成块状，如此就可以食用了。它也就是甜甜的、香香的、脆脆的。如果你吃时不注意，它还有点儿粘牙哩。当然，这也是那时小孩最好的糖食了，也是八月十五日最好的礼物了。

还有一年八月十五日的晚上，刚才圆圆的月亮还挂在天空，把大地照亮得如同白昼。忽然，慢慢地，光亮渐渐地暗下来了，原来是它被另一个圆圆的阴影吞噬进去了。这有人发觉时，就大声喊道：“天狗吞月了，天狗吞月了。”大人们一听到喊声，都从家门里走到灯场里来一看。随即，就听到整个院子里，此起彼伏地有人喊叫起来，“天狗吞月，天狗吞月。”从有些沙哑的声音里，还流露出一丝丝恐惧。

这时，好像是主意很多的牛各嗲，对人说了一句：“去把麻佬伙喊来，他当过志愿军，天狗一定会怕他。同时要他拿把斧头来，把天狗砍死了，月亮就会救出来。”

小孩子里面，也有很多脚勤手快的人。没几分钟工夫，还真的把麻佬伙叫来了，他除了拿来一把斧头外，还顺手搬来了一条高櫈。他看到那月亮快要被“天狗”吞没完了，赶紧站到高櫈上去，手持斧柄像劈柴一样，狠狠地从上往下劈，口中大声地叫着“劈死你这该死的天狗。”

奇迹终于出现了，当麻佬伙在空中艰辛的劈砍和叫声中，在小伙伴们的眼睛里，月亮从圆圆阴影相对的一面，慢慢地露出一条亮光的弧线。大家哇的一声，大声叫道：“再用力劈。”继而似一弯眉毛，一把镰刀，一条小船，逐渐露出半月，最后才是满月。当月亮明亮如旧时，走下櫈来，麻脑伙已累得满头大汗了。

对于不忘世事童年的我们，当时还真认为是麻佬伙救回来了月亮，对这位志愿军还真的有点刮目相见哩。一直等到后来，有机会接触到文字上的科普知识了，才知道“天狗吞月”叫月食。书本上这样介绍说：“月食是一种特殊的天文现象，指当月球运行至地球的阴影部分时，在月球和地球之间的地区，会因为太阳光被地球所遮闭，就看到月球缺了一块。此时的太阳、地球、月球恰好 （或几乎） 在同一条直线上。月食可以分为月偏食、月全食和半影月食三种。”而我们小时候看到的那次，是月全食。

时至今日，虽然知晓了麻佬伙在那高櫈上的一番作为，都是徒劳之功。但那小孩子们，在情急之中，一叫就来的那份麻利，爽快，敢为人民做事那种干劲，又使我们另眼相待了。

中秋年年过，而且是一年更比一年好，吃的喝的已不是问题，要能留下深刻印象的，可就少之又少了。

2021.古8.15.于家乡

注释

［1］不管手头怎么紧：方言。说明经济不宽裕，有困难。

［2］姑芽糖：方言。我地称麦芽糖叫姑芽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