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情趣(三)

三 院子后面的茶籽山

小时候，院子的后山上长满了茶籽树，而且在整个绥宁县，也只有黄土矿茶籽山最多。

千百年来，那些茶籽树都是一些自然品种，没有人工干预的，说实在话，我们的老祖宗也还不知道人工育种。天生下来就植根于那黄色的土壤中，自生自灭。它们那参差不齐的树身，组成了一座座错落有致的茶林。高的一丈多，矮的只几尺来高。树干有的菜钵钵粗，有的仅有一握。树枝盘龙曲枝，树叶浓密厚实。树干呈黄色，树叶是绿色，木质坚硬，油脂很重，是一种常绿乔木。

别看这生命力极强的茶籽树，人们很少给它照顾，却一味地向它索取。我们生产队有几百亩茶籽山，六十年代从来就没有去修过山，护过林。只记得每到摘茶籽的时候，都在那没人高的柴草堆里窜，要摘到一个茶籽都非常吃力。也是大家讲笑话，摘茶籽了就要挖茶籽山了，摘了茶籽又冒记得哩。年年如此，所以，茶籽收成也不好，每家每户年终能分十多斤茶油，就了不得。

直到七十年代，队上劳动力多了，农闲时无法找事做。一到聊禾放水【1】以后，全队百多号男女老少劳动力，全部开到山上去挖茶子山。此后茶籽产量才翻了个身，全队三十多户人家，人口多分子多的家庭，最多时可以分二十多担茶籽果，也就可以打百把斤茶籽油，大多数家庭，在有计划的条件下，基本上能解决一年的呷油问题。

那时大家还是追求温饱，还不知道也没有条件注重饮食，更不知道茶籽油还有什么抗癌免疫、降三高等医药作用。有些困难的家庭，炒菜放油时还克屎克尿【2】样，只冒是个红锅子菜就可以了，有时还要省点油拿去集市上卖，用来换回其它的生活用品。

茶籽树有不求给予只图付出的精神，不管人们对它怎样薄情，它都会无私的把美好的东西献给人们。每到9一10月份，那些洁白的花朵，就会开满枝头，开得满山满坡都是。洁白的花瓣中，每到盛开期，黄色的花蕊和细长花丝下的花心里，总是盛着满满的似蜜的甜汁。每当阳光灿烂的日子，只见花朵上都是蝶飞蜜舞，一片嗡嗡之声，漫山遍野，不绝入耳。

我记得在我们年少时，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爬上山去，与昆虫、蜜蜂争食。刚开始时是看看喝得着的茶子花朵里，那朵盛开的茶子花里甜汁最多，而且甜汁最浓。把小嘴对着花朵，扑上去用力吮吸，甜汁是喝进嘴里了，可嘴㫳上却沾满了花蕊上的花粉，有种苦涩的茶碱味沾在嘴唇上，极不舒服。后来也许是聪明了一点，小心地用小手把花蕊摘去，但弄得不好，还是会有花蕊掉入甜汁里，或者是花朵里的甜汁被泼洒出来，没甜汁可喝。最后还是想出用眼针眼【3】管来吮吸特好，眼针眼是一种小柴草，茶籽树下遍地都是，它仅比灯芯粗。信手捏来，折断抽出里面的心，就成了一根管子，把它插进花心，用嘴吮吸，又快又好，再也不会吸到花粉了。

有些茶籽树一年开一次花，它却要结二次果。每当第二年的清明时节，有些茶籽树上的嫩叶，刚长出来，因为气温的急速下降，使嫩树叶蜕变生长成厚厚的，甚至有半个手掌大的菌类果实。它们先是红色或青绿色，再变成白色里面渗透着青绿色，吃上去脆脆的，能饱腹。有的一朵只一片，有的有一簇。有人的耳朵那么厚实，人们就叫它一一茶叶耳。

也正是这个时候，有的茶籽树上，长着一个个像小灯笼一样的茶叶泡。它们有拳头那么大，颜色也与茶叶耳极为相似，也是白色中渗透着一种青绿色。刚长成的茶叶泡涨鼓鼓的，棱角分明，柄上还保留着几片未脱落，但已收缩了的红色皮衣，这时吃起来，它脆脆的，略带苦涩味。茶叶泡在树上生长的时间越久，可能是光合作用的影响，它的味道就变了。从树上摘来，把它剥开，除了一根连接上下两端的心柱外，都是空空的，它的皮已经是软软的了，也有点儿甜，不管吃多少，都不讨厌了。如它在树上停留的时间已有十天半月，它的果实上就会长出小颗小颗的霉点来，有了一种苦味，就不能食用了。

在这里说句不该说的话，过去那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每到食不裹腹之时，好些人都会到山上去寻找这种野果子吃，来解决暂时的饥饿。就是现在，人民生活幸福了，有些人一到结出茶叶泡的季节，也会去山上采摘一些来吃，帮肋消化，来增加食欲。

岁月悠悠，苍海桑田。上世纪未在农村发展果园经济，把千百年来这些自生自灭的茶籽树，来了一次彻底的扫荡。然后，把清理出来的土地，种上了奈李、板栗、桔子树。可惜的是，过去可以自给自足的茶油，也已经离我们相去甚远。大家从食用天然的植物油，改成了那些通过加工的“道道全”、“金龙鱼”，或者就是高脂肪的猪板油。

随着时代的发展，人民生活极为丰富，食品又发生了结构性的改变。因为时常大鱼大肉，容养过剩者众，随处可见大腹便便之人。不知是谁，又重新捡毁灭和丢弃了的，千百年的茶籽油，一检验就不得了，它正具备现代人急需对付癌症免疫，抑制高血压、高血糖、高血脂的所有效元素。所以，我县就有了“贵太太”食用油企业的诞生。只要加以宣传，又是洛阳纸贵。南方诸省又是大力推广杂交茶籽树种植技术，虽历经十来年了，但效果并不理想，而只要坚持，终归会有成效。

2020.9.9.于家乡

注释

【1】聊禾放水：方言。聊字是谐音。指晒田的季节。

【2】克屎克尿：方言。说明做事不大方。

【3】眼针眼：方言。一种小植物，折断，把中间的芯抽出来，就可当小管子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