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梦》（连载）四 麻塘溪口（上）

麻塘溪口，虽然是名乎其实的青坡里了。那里的山——美，那里的水——清，那里的人——纯朴，在我二十岁前就已经早欣赏过了。

那年，麻塘溪口中学要进行学校改造，准备修建一座二层砖木结构的教学楼。学校抓基建的与堂兄师傅们是老搭当了，也是我们本地人，带信回来要他们去承包，所以，也带上了我这个曾经拜过师的徒弟。

溪口中学， 它东西北三面环水，东、北方各有一条陡峭的小道，爬坡二、三百米后方能行至山顶平阳之地的学校。东方有条从麻塘塘里流入巫水的小溪，靠学校处修有一座拦木坝，坝顶可供学生行走。学校面东而立，背靠巫水，然而，每当你爬坡快要汗流夹背的时候，学校门前那一排排，几人合抱的枫树和稠树及叫不出名的古树，定会树叶婆娑起舞，给你送来阵阵凉风，吹去你的炎热，吹除你的疲劳，使你感到些许的惬意和欢畅。

沿岸有供销社，食品站和饭店。利用一座废弃的洪绥铁路的桥墩，用枕木连接的小桥跨过塘里流出来的小溪。沿河而下几百米有绥宁的粮店和林业站。这里地处绥宁与会同的结合处，虽然民居不多，总共也不过几百人，在这块插花地[1]上，也许这几家是绥宁人，那几家又是会同人了。

溪口中学建立在后面是逶迤的山岭，瞬间突兀而出的山顶上，山顶面积不大，修有二幢教室连着教工宿舍外，不远处还有一座小小的教师和学生食堂，呈“7”字形的教室前面，有一个蓝球场和一个排球场，但在运动的时候要注意力道，不能用力过猛，过猛了，就要到几百米的山脚下或小河里去捡球了。

因为是熟人抓基建，大家知根知底，不费什么力气就把合同订好了。做了一个多月以后，在界溪口不要我做木工的太和尚又来了，不知是什么原因，他一来就又不要我做了。后来我仔细一想，那时我手艺还较差是一个原因，另一个重要原因还是堂兄师傅不力保我，才会使他随心所欲。

结账了，除了伙食费和买了些工具外，一个多月工夫，也得到了几十元钱。我突发奇想，要去看看那早有耳闻旧社会称小南京的洪江和建有安江农校的安江，另外还要去见识见识听人谈山色变的雪峰山。主意已定，第二天早晨带好行李，准备步行到会同王家坪去搭车，临行前，大王和几个师傅不知道是为了省汇钱的费用还是什么原因，说家里马上要交投资款了，到时冒交要罚钱为由，要我给他带四百元钱回家。另外几个师傅也要带，身上一下就有千来块钱了。你不要小看这千来块钱，在七十年代已经是大数字了。

现在想来，当时自已也头脑简单，那时不比现在，你给别人带东西是要负全责的，丢了是要赔的。好在七十年抢劫犯还少，但扒手还是较多的，我一个人，要去湘西两个比较大的城市旅游，身上带这么多现钞，稍不谨慎，是非常危险的。然而，那时虽年轻气盛，但也懂得财不外露的决窍，为给人方便，也不推迟，把钱藏在贴身的内裤里，就上路了。

因为是热天，天光得早，再加上也？起了个绝早，溪口到王家坪有一条毛马路，仅十二、三里路，走了一个多小时，中间跨巫水还过了一次渡船，到王家坪还只六点多钟。正好赶上王家坪开洪江的早班车。

一切都比较顺利，所过的团河，岳水也还觉得新鲜，八点多钟就已到达离瓷器厂不远的洪江黔阳汽车站。洪江是一条肠子街，临两山夹峙间而建。

搭剩公交车进入洪江老街，老街建潕水和沅江交汇处。三面环水而居，“三坛世第”、“叙州府衙遗址”、“万寿宫”、“黔阳县衙遗址”、“文星门遗址”、“何家院子”等许多精美建筑，虽雕梁画栋，可年久失修，在风雨的侵蚀中，摇摇欲坠。那时不比现在，只想盼望有份华丽的景象，更不知道去欣赏他那份年代久远达三千多年，建埠比长沙建城还早的文化底蕴，去追寻他那份遗留的残缺的美。步行一个来多小时，反而觉得索然天味，悻悻而归。

那时虽穷，但自尊心极重。身上背着一个破袋子装着衣服和斧头、铇子、锯等木工工具，在市面上行走，感觉很不体面，天又下起了细雨，看大街旁有一百货商店，急忙走去，看中了一个能装得下棉被的凡布袋子，我们又叫“航空袋子”，正好能装下我所有的东西。一问价，6元钱，还看中了一把大阳伞，也是6元钱。蔸里反正有钱，不管三七二十一，充了回大，掏钱一买了事，在避静处把东西装入袋子，打着新买来的阳伞直奔车站。

进车站一看指示牌，知道下午三点多钟还有车么开往安江，不假思索，买好票准备去我心中向往已久的城市一—安江。然而，就近买了点吃的，在蒙蒙细雨中乘车穿行在湘西的大山与河流之间，时时也在田野和山村间驶过。一路坑坑洼洼，又下着雨，公共汽车在公路上跳跃着前进，晚上九点多钟才到达安江车站。

身上带着那么多钱，天已经黑了，不敢去远处投宿。就近进入车站旅社，房间早已人满为患，连楼道口和走廊里都人挤人的搭满了地铺，但也不便宜，伍角钱一个的铺位。人已疲泛，条件又不允许选择，只得替上证明，买一铺位，把袋子和伞放在枕边能使自已能感觉到的地方，衣服不脱，脚也不洗就和衣而睡。虽然身上藏有千来块钱，但藏在贴身们裤袋里，也极为隐蔽，更没有人会怀疑我身上带着那么多钱。大家在彼此的嚊声中相安无事地进入梦乡。

翌日早起，买了点吃的填填肚子。沿街望去，安江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和我们绥宁的县城长卜子一样，到处是低矮的房子与并不宽敞的街道，没有高楼大厦，整个城市建筑也没有什么新颖之处。一问，安江农校离这里还很远，时间还早，交通又不方便，只得买票去洞口了。

我在年轻的时候，总会对未知的世界充满向往和好奇，当你进入那未知的世界而对你的感官没有产生你所希望的冲击波时，你会觉得非常失望，甚至会感到有点儿懊恼。如果与你来时脑海里描绘的图画相去甚远时，你想去追责的对象？，而不是你自己的相象欺骗了你，总认为是现象欺骗了你。

洪江古城虽然历史悠久，自古是湘西的重要驿站，繁华商埠，是烟火万家的巨镇，距今已有3000年文明历史。历史上以集散洪油、木材、鸦片、白腊而闻名于世，素有“七省通衢”、“小重庆”、“小南京”、“湘西明珠”、“西南大都会”之美称，是湘西南政治、军事、经济、宗教、文化的中心。可是，随着时代的变迁，国家战略对该地的失庞，管辖地位的变更，一切都日渐凋零，辉煌不再，剩下的只有昔日的历史和那些扁额上留下的昔日的辉煌。

安江也是一样，建重镇虽将近二千来年，居住人口最多时达到十多万人。时而他隶属洪江管辖，时而又是他管辖洪江，如此反复，所以城市发展缓慢，失去大都市的丰韵。因而使我没有太多的印象。

夏天的清晨乘车，昨天的雨水早已经不见了，换来的是一轮圆圆的太阳在东方升起。当汽车行走至雪峰山脚下时，先要给汽车加满水，以免开锅，到时刹车失灵。为安全起见，汽车的速度越来越慢了，有时在那陡峭狭窄的山道上爬坡，就像那老牛叹着粗气爬坡一样，发出大声的嗡嗡的轰油声。更可怕的是路面非常窄，两车交会时上坡车要尽量往外靠边才能交会，这时往窗外看，到处是万丈悬崖。使人心惊肉跳，不寒而栗。

更有那可怕的是，在那巍峨一眼望不到顶的雪峰山的脚下，不时会看到翻下去的贷车，摔得七零八落，肚皮朝天地趟在那人迹罕至的山沟沟里。极目远处，有一辆滚得面貌全非，早已生锈，轮胎都已风化得只剩车咕噜的大货车，因吊车无法吊装了，只能静静地躺在那里，慢慢接受日月风雨的风化，变成一谁锈铁与木梢。据司机说，那台车已经翻下去几年了，摔得太利害，吊上来也没用了，所以就废置在那里了。

山高路陡，弯急路窄，乘车过雪峰山都是大多数司机的梦魇，稍有不慎，就是从鬼门关走了一回。幸好我们的司机是专开这条线的老巴式，一切从慢出发，走走停停，终于在有惊无险的行驶中越过了雪峰山。经过快两天的行程，又见到了洞口大桥下面宝塔顶上熟悉的树木，在河风的吹拂下遥曵着。

2019.3.21.于家乡

注释

[1]插花地：方言。指犬牙交错的地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