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集宁旧事》(下部)连载——第十七章


长篇小说《集宁旧事》(下部)连载——第十七章

   作者 林艾

刘宴雄还在门外大喊大叫,如果不开门,这个疯子一气之下真能把门给砸烂。大伙回来看见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贺赢馨便打开了家门,倒要看看他是狼还是虎,究竟能把她怎么样?

刘宴雄气冲冲地闯了进去,“我到底怎么你啦,竟敢这样对待我!”

贺赢馨白了他一眼,转过身子不理他。

“你倒是说话呀,哑巴啦,真气死我啦!”刘宴雄眼睛瞪得比牛眼都大,声音不比音响设备放出去的小。

“嚷嚷够了没,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没干什么,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带头参加劳动,表现良好,有目共睹。”

“那你为啥哄骗我父母,把我弄到了这里?”

“这里不好吗,你是公主还是女王,你什么也不是。咱们这一茬人除了上山下乡就是去兵团,能有别的出路吗?”

“我凭什么跟着你,活牲口。”

“我是公牲口,你就是母牲口。咱俩是一根线上的蚂蚱,走到哪儿都连在一快儿。”

秀才碰上兵,有理说不清。贺赢馨双手托着下巴,坐在窗前不理他。

刘宴雄摸着贺赢馨的头发说:“想我吗?我都快记不起你的模样了。”

贺赢馨恼怒地一把打开了他的手,“滚一边去。”

刘宴雄厚颜无耻地爬在贺赢馨的耳边说:“我想跟你睡觉?”

“睡你妈个把子觉。你一提裤子没事了,别人好险送了命。四处躲藏连家都不敢回,街道居委会主任到处找我谈话,我承受的压力你知道吗?”

“扯他妈个蛋,年轻人找对象与他们有球相干?”刘宴雄愤怒地说道。

“你叔和二爷爷也没招惹你,那你为啥带头批斗人家?”贺赢馨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运动嘛!每个人都要触及灵魂的大革命,中央许多老帅都被批斗啦,他们又算老几呀?”刘宴雄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像你这样六亲不认的孽子,全集宁少有!落个如此下场,活该!”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在阿拉善不是挺好的。”刘宴雄摇头晃脑一幅无所谓的样子。

“有一句话不是叫立地成佛,回头是岸吗?重新做人才是你唯一的出路。”贺赢馨又把“文革”时期的常用语端了出来。

“响当当的红卫兵司令,曾经一呼百应,怎么能把我比成坏人?”

“别把自己看得太高,政府如果需要你还不用下乡呢?”

刘宴雄与贺赢馨的“辩论”看来一时半晌难以说服对方,便不再争论。贺赢馨拿起毛衣针和线,继续编织毛衣。

刘宴雄把手耷拉在贺赢馨的肩膀上,“别挑啦!趁着大伙不在,咱们再红火一次?”

贺赢馨来一把将他推开,“痒痒到墙头上磨蹭磨蹭。”

刘宴雄厚颜无耻地笑了笑,试探着搂抱对方。

贺赢馨厉声说道:“滚远远的,再这样真跟你急啦!”

刘宴雄无可奈何地看着贺赢馨,想当初两人如鱼得水,今朝却冷若冰霜,形同陌路人。

贺赢馨说:“回你那间屋里去,我要洗衣服。”

“你又不是洗澡怕人看见,再说我也不是没看过。”

“呸”贺赢馨冲着刘宴雄唾了一口,“狗嘴吐不出象牙来。”

刘宴雄又来劲了,上前抱住贺赢馨说:“整个大院就咱们两个人,难道你就把我忘了?”

贺赢馨说:“不行,你害人精想过没有,如果在知青点儿怀孕,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刘宴雄似乎也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便提议出去走走。贺赢馨没有反对,整个一上午,她被他纠缠的精疲力尽,这个家伙的荷尔蒙比较特别,不如到外边散散心分散一些注意力,这也是解决当前问题的最好办法。

太阳就像一个大火球漂浮在山峰上边。初冬的风不太凌厉,倒有些微风扑面的感觉。阿拉善不像集宁数九寒天男戴皮帽,女围毛巾,顶风行走连气都缓不过来。刘宴雄与贺赢馨结伴而行,水库上游还没有结冰,贺兰山流下的泉水清澈见底,只是水库还没竣工,泉水顺着天然沟壑流进了远方的沙漠里。严冬很快就要过去,当春风吹遍贺兰山的时候,漫山遍野的山花一点儿都不比太行山逊色。贺赢馨想着往事,心情豁然开朗,嘴角荡漾着灿烂的笑容。

刘宴雄拉住了贺赢馨的手,贺赢馨一把打开。男人们给个葫芦,还想要个把子,可不能让他们想入非非,得寸进尺。

刘宴雄在前,贺赢馨在后,一直爬到了半山腰。他们回头一望,浩瀚的乌兰布和沙漠呈南高北低之势,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吉兰泰盐场,晶莹碧透的盐海就像串串珍珠点缀在一望无际的沙漠中。中国真是地大物博,既有高山又有大海。这里更是一块儿神奇的土地,有机会一定要近距离看看盐海,咸层堪比海市蜃楼。

贺赢馨遥望着远方,激动地大喊大叫。她自从来到这里,小心翼翼低头做人,总好像有啥把柄在别人的手里。她从来不与任何人交流,就是一个住屋的女知青也没讲过几句话。她把心底的创伤埋藏得严严实实,稍有不慎就怕旧伤填新痕。那种烙在心上的疤痕任何人都体会不到。

刘宴雄看着贺赢馨高兴,心里也舒服。不管怎么说她是他心上的人,她为他承担了许许多多。他便讨好地问道:“后悔吗?这里不比集宁周围好吗?”

贺赢馨白了他一眼,“骗子。”

刘宴雄“嗨嗨”地笑了一声,俩人继续前行。贺兰山外围的树木比较稀疏,与阴山山脉区别不大。大山深处却大不相同,这里山峰陡峭,树林苍茫。脚下多是一尺多深的落叶,踩在上面软乎乎的。因为心情的缘故,贺赢馨倒没觉得害怕。他俩不知不觉走出了两个多小时,越往里走森林越密,有一种阴森森的气氛。贺赢馨感觉有些不对劲,慌忙问道:“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刘宴雄回过头神秘地说道:“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度蜜月去。”

贺赢馨有些害怕,返过身子看不清来路,此刻只能跟着人家前行。如果走丢了,永远走不出这个原始森林。

刘宴雄在前头边走边说:“跟紧点儿,山上的老虎可有几天没吃肉啦!”

贺赢馨气喘吁吁地顾不上说话,事到如今只好听天由命了。

刘宴雄已经爬上了顶峰,挥舞着双手给她鼓劲。

贺赢馨上了山顶一屁股坐在地上,“死咯刨(野种),累死我啦!”

刘宴雄坐在贺赢馨的身边说:“你可不能死,死了我就打光棍啦!”

“尽想美事儿,我什么时候答应过给你当媳妇?”

“那儿咱俩算啥关系?”刘宴雄等着贺赢馨回答,但她却迟迟不开口,她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刘宴雄便替她回答:“伙计。”

贺赢馨上前拧了他的胳膊一把。刘宴雄呲牙咧嘴地说:“疼死了,不过,打是亲骂是爱吗?”

贺赢馨不想搭理他,这样动手动脚容易使他想入非非。但她心里并不反感他,他有着棱角分明的脸庞,黑白分明的眼睛,运动健将的体型,从那个角度欣赏都帅气。但有时候又有些流氓习气,真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前方还有一座险峻的山峰,半山腰密林深处隐藏着一户人家,要不是冉冉上升的炊烟,很难发现这个神秘的地方。贺赢馨感叹地说道:“真是大山深处有人家!”

“那里正是我们要去的地方,一个叫苏和的好小伙被人家招了女婿,我在工地上认识的。他让我去他们家做客,一直忙得没顾上,今天给你一个惊喜。”

“他们家都有些啥人呀?”

“他是招女婿,在丈母娘家给人家生儿育女。结婚两年多了,媳妇连个鸡蛋也没下出来。可不像你,碰了碰就是双胞胎。”

“前两句还算人话,后边的全是放屁。”贺赢馨狠狠地回敬了一句。

俩人走到大约离林中人家二三百米的地方,木栅栏院内传来了狗吠声。贺赢馨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用来防身。

刘宴雄说:“要尊重少数民族的生活习惯,不能骂狗或者打狗。等主人把狗看好了,才能进家门。”

俩人说话间,屋里出来一个小伙子,他老远看见了刘宴雄,“刘哥,没有听见前山公路上的汽车声,你们是从地缝钻出来的,赶快进家。”苏和把狗看好后,刘宴雄和贺赢馨走了进去。

这是三间四角落地的房子,四角落地就是房屋的四个边角用砖砌,其他土坯垒墙,土坯外表和屋顶抹黄泥。土房看起来有些陈旧,却与周边的白桦、油松、落叶松构成的环境十分协调。不像银川古钟楼旁边建了座现代化大楼,不中不洋像个怪物。

贺赢馨浮想联翩走进了家门,屋里雾气腾腾,不见人影。再仔细观察后墙锅灶旁边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女人忙乎着什么,苏和上前说道:“阿妈,知青小刘他们来了。”

老女人这才转过身子,拍了拍手上的烧柴说:“佤(方言:我)还以为是苏木上的人,三天两头来给我们传达上级指示。我们也不懂那些,说了还不是白说。”

苏和转过身子问刘宴雄:“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佤没看见前方的公路上有人走动,莫非你是插上翅膀飞过来的?”

刘宴雄说:“上回咱俩分手时你说过,从我们知青点儿有一条小路,过了北峰离你家就不远了,我们就是顺着那条小路来的。”

“二十多里的路程,还是山路,找到这里不容易。”苏和觉得他的朋友还带着女伴过来,便以怪怪的眼神看着刘宴雄。

苏和丈母娘向贺赢馨问道:“姑娘是……”

“我们是同学,我姓贺,一个知青点儿的。”贺赢馨抢先回答,可别让这个愣头青信口开河。

苏和妻子从外边回来了,她性格内向,不爱说话,只是对着他们点了点头,便帮着母亲烧火去了。

方圆几十里就他们一户人家,这里没有电灯,没有电风箱,祖祖辈辈重复着祖先的牧羊生活。只是到了苏和媳妇这一代,没有男丁。苏和弟兄五个,很难娶上媳妇,他便远“嫁”到这里。房屋牛羊全是丈母娘的,有了孩子跟妈姓,这样的家庭组合有些远古时期母氏社会的味道。

水利工地劳作之余,苏木的年轻人都管苏和叫种鸡。知青们不明白种鸡的意思,人们说为人家传宗接代还不是种鸡吗?后来大家也习惯了,就连女知青也管他叫种鸡,他还畅快地答应。人们说你老婆再不生,你又该换名字啦?他问换什么名字呀?人们说该叫瘟鸡了。他听了以后也不发脾气,佤身上的零件全着呢,哪有不生的道理。

苏和丈母娘不让女儿多干活,说是有了身孕。老阿妈嘴角荡漾着幸福的皱纹,忙着给两位知青烧奶茶。苏克媳妇端来一个画有祥云彩图的大木盘,里边装有奶酪、油果等食物。只是这个媳妇不敢拿正眼瞅陌生人,这让贺赢馨有些生疏。女人之间应该有些话题,更何况她们岁数也差不多。长时间住在深山老林里,语言的功能都退化了,不爱说话的人显得比较木讷。

就在他们喝奶茶的时候,苏和丈母娘忙着煮羊肉。牧民的手把肉用时很短,片刻功夫一盆热气腾腾的手把肉就摆在了他们的面前。苏和拿刀子拉下肉块儿放进客人的碗里,贺赢馨连声说着:“我自己来……”

苏和说:“手把肉要乘热吃,肥肉凉了发腻。佤替刘哥好好招待你。今晚你俩就住佤家,顺山大炕能睡七八个人。”

贺赢馨第一次吃手把肉,这肉没放任何佐料,羊肉不但滑嫩还特别香。尽管苏和的后半句话有些诡秘,不管是故意还是随意,但她并没有计较。谁也不是说话专家,爱说总比不说好,起码觉得比较热情,不像苏和媳妇就像他们欠了人家似的。

苏和丈母娘从红柜上的一个黑坛里倒出两碗酒,摆在了女婿和刘宴雄的面前,“这是佤们自己做的奶酒,你们尝尝味道怎么样?”

刘宴雄喝了一口,感觉这酒口感不错,既有白酒的微辣,又有奶酒的香醇。

苏和丈母娘让贺赢馨也喝几口,贺赢馨微笑着谢过了老阿妈,一眼就能看出她是个热情好客的人。

苏和丈母娘盘腿坐在了炕头上,“明年秋天不要忘了来佤家喝喜酒,生男生女我都请客。”

“大娘,留点儿钱给小孩买些吃用品吧!”贺赢馨擦了擦手上的油腻,从衣兜掏出两张十元面值的人民币,她终于有了偿还人家心意的机会。

苏和丈母娘立刻沉下了脸,“这就是看不起佤们啦,不就吃了顿饭吗?赶快收起来。”

贺赢馨只好装进衣兜里,她想着临走时把钱悄悄放在红柜的座钟旁边,赤手空拳随随便便吃人家的手扒肉,真不好意思,懂理才能天长地久的相处。

苏和媳妇端上一盆馒头,贺赢馨拿起来咬了一口,这馍的味道怎么是酸的,她细嚼慢咽品尝,这馒头酸中带甜,还有一股酸奶的味道。

苏和丈母娘说:“姑娘可能吃不惯,这是用酸奶和的面,也不用发酵,不用往面里掺碱,揉软上笼蒸就是啦。”

贺赢馨连忙说:“好吃,好吃。我也给知青们蒸笼酸奶馒头。”

刘宴雄与苏和两个愣家伙竟然喝醉了。他俩东倒西歪地睡在了炕上。贺赢馨有些累,她可不能像死狗一样地躺下。便下地与苏和丈母娘、媳妇一块儿收拾碗筷。等把一切活儿做完以后,上前呼喊刘宴雄赶快起来,这个家伙翻了翻白眼又睡着了。此刻,就是拿棒子也打不起来了。

冬天白昼比较短,太阳很快就要落山了。贺赢馨真急死了,晚上住哪呀?苏和丈母娘看出了贺赢馨的心思,便对她说:“男人们喝醉了都这样,让他们睡吧,这么大条炕还没你睡的地方?你就挨着佤睡,看谁敢欺负你。”

贺赢馨很想说知青点儿的人们还不说三道四,他们会问你俩一天一夜到哪儿去啦?她该如何回答,真是有口难言。人们本来闲着无事,找些感兴趣的话题打发寂寞无聊的日子。她可不想成为人们议论的话题,话到了嘴边却成了,“阿妈,知青点儿没人,我们的赶快回去看家。”

“那家有什么看头,不就是几张行李、几身换洗的衣服,丢不了。”苏克丈母娘一心一意挽留他们,“公社、苏木的干部们下乡经常住佤家,你们为啥不能住。

贺赢馨望着漆黑的天空,满腹惆怅。千错万错不该跟他出来,我总是按照人家规划的线路走,自己看似精明,其实是个天下最大的傻瓜。看来真像刘宴雄说的那样,今生今世都难逃脱他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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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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