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狐传说——郁离子九尾狐篇奇想

老人已经很老了。大概不仅有孙子，孙子大概也有了孙子吧。

老人看着火光，带着做梦者的语调缓缓地开了口。

“你们知道那座山的传说吧？”

大家都知道老人指的是在西北边那高出别的山很多的最边上的一座山。

没有人说话，大家都静静地看着老人。老人低沉而缓慢的声音开始叙述这个古老的传说。

故事一：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九尾狐。九尾狐也知道自己的与众不同，或许也因此认为自己可以得到上天的认可。

这只九尾狐喜欢收集骷髅头。它把收集到的骷髅头串成串佩带在身上。然后，在一个美丽的日子，一个有可能见到鬼神的日子，它在脖子上挂上骷髅头串到了这座最高的山。

那是世界上最高的山，据说在山顶可以看到天庭、听到天庭的声音。九尾狐爬上山顶，然后跳起了祭拜之舞，向上天祈福。

九尾狐舞动着长长的九条尾巴，它的舞蹈诡异而妖冶——没有人知道九尾狐的舞蹈是怎么学来的，天下的狐狸们看到山顶上的九尾狐——我们说过，这是世界上最高的山，这是可能的事情——就像收到某种信号一样，开始向这座山集聚。成千上百只狐狸集聚于山上，从山顶一直到了山底，满满的狐狸。狐狸们都学着九尾狐舞蹈起来，诡异而邪恶。山下的人出于某种可以理解的理由把山围了起来，点燃了熊熊大火。狐狸们无路可逃，漫山的狐狸全都烧死了。据说狐狸的惨叫声传到了万里之外，而十天之内人们的耳边仿佛还缠绕着那惨叫声——不过，显然没有传到天庭上。狐狸的油脂渗透到地下三百尺处，臭味弥漫直到七年后才消散。人们不得不迁居到远处——也就是现在我们居住的地方。

后来那山上长出了植物。由狐狸的尸体滋养的植物长得异常的高大和阴深。据在附近山上打猎——没有人敢进那山打猎，不小心走进去的也很少能出来——的猎人说，经常可以听到狐狸的哀嚎在山间回荡，有时甚至可以在月光下看到山顶狐狸舞动的身影，好像有着九条尾巴。

讲述者停了下来。故事结束了。没有人说话。大家的耳边在拟幻出那悲惨的嚎叫，脑海中在描绘着九条尾巴舞动的危险而动人的景象。

一个青年咳了咳嗓子。大家都把目光移向了他。火光映衬下他的脸显得很红，明亮的眸子闪着光。

“我听过的说法有点不同呢。”青年说。

“哦？说来一起听听，反正也是打发时间。”

青年搔搔头，开始了讲述，时间关系，大致地重复一下他的意思。

故事二：

故事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那座山上出了一只九尾狐。九尾狐有点妖力，便想修炼成仙。一只邪恶的狈妖告诉九尾狐修炼最快的方法是利用法器和吸食人的精魄。法器须是由十个七岁孩童的骷髅头串成的项链。并且，还必须在孩童活着时砍下脑袋。而人的精魄当然是壮年男子最佳。对于狈的话九尾狐坚信不疑。于是，附近村子的乡民们开始了梦魇般的日子。

话说山脚下有一户猎户。猎人正值壮年，而且不幸的是刚好有一个七岁的孩童。

猎人因为外出打猎逃脱了九尾狐的毒爪。可是他的妻儿就没那么幸运了。妻子被九尾狐残忍地杀害，而儿子的头颅成了九尾狐项链上的一颗骷髅。

猎人回家后看到的情形让他悲痛不已。他发誓一定要手刃仇人。

但是九尾狐的妖力并不是他一个凡人可以斗得过的。况且他本身对于九尾狐来说，正是上好的修炼材料。悲痛过后冷静下来的猎人靠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信条开始了漫长的报仇之路。他到遥远的焱冥山学习法术，遗憾的是法术学成后他发现仍然无法杀死九尾狐。不死心的猎人于是决定先观察几年再寻机报仇。为了了解九尾狐的弱点，他用尽一切可能方法甚至有时还在自己身上涂满狐狸膏油披上狐皮化装成狐狸向其它妖狐打探。经过他仔细而不懈的努力，终于发现九尾狐喜欢对月起舞，而在那个时候是他最容易攻击的时候。即便是如此，他也没有松解下来立即就去鲁莽的报仇，而是一边努力加强自己的能力一边观察寻找机会以确保万无一失。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发现九尾狐会在八月十五到登上山顶进行望月之舞，在它舞蹈的那一刻钟里，八月十五的月亮会吸尽它所有的力量，这就是杀死它的最佳机会。他开始联络附近村落的猎人，精心部署下周密的计划。

八月十五的月亮终于升起来了。九尾狐早早的就爬上山顶，众狐孙也跟着上了山。从远处就可以看到漫山的狐狸，而九尾狐就在山顶上月亮下漫漫起舞。微风细细，夜明如昼，九条尾巴随风而起，在天地间投下巨大的影子，妖冶而诡异。乘着妖狐沉浸于自己的舞姿时，化装成狐孙的猎人急忙出击，一剑刺中妖狐的心脏，斩断它的九尾，同时被狐狸的一条尾巴击中。其他猎人也趁机从山下攻上山。这是一场惨烈的战役。九尾狐死了，猎人也被九尾狐妖的残余妖力击中而吐血而亡。整个山上都是狐狸和猎人的尸体。幸存的猎人们埋葬了牺牲掉的猎人，把狐狸的尸体堆在一起焚烧。大火一直持续了三天三夜，狐狸的尸臭传到了千里之外，尸臭渗入地下三百尺，七年不散……唉，本来是快乐的居住地，因为那些可恨的狐狸居民们被迫背井离乡，而那座山也从此成鬼山，几十年也罕有人迹。

安静。没有人说话。老实说，青年人的不同说法一点都不特别，没有什么可吸引人的。换汤不换药而已。

火在燃烧，柴木微微地劈啪作响。

青年人尴尬地咳了咳，喝了口酒。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忽然响起。大家这才发现，众人之间还坐着个十七八岁的小女孩。只是先前她把帽子盖着头，安安静静的因此没有人发现。

“闭嘴，臭丫头。”最先说话的老人开了口，语气却不似那么严重。

“爷爷，他们的说法都错了。真相比刚才的精彩多了。”

青年的脸在黑暗里红了。

“小丫头知道什么。”

“本来就是。”女孩娇嫩的脸蛋在火光里尤其红润。

“啊，反正也没什么事，穷打发时间而已，就听听小丫头的故事吧。”

“是啊，鈡叔，就让她说说看，解解闷做下酒菜。”

大家七嘴八舌的应和着，老头白了小姑娘一眼，不做声。

小姑娘知道爷爷是答应了，喜滋滋地开了口。人虽小说起话来却挺像回事，故事一开始，姑娘的声音马上就变得低沉而平静。

（由于女孩的叙述太过凄美，辅以太多的形容词及比喻等修饰手段，实在无法完整重述，以下仅仅是大意。）

故事三：

那座山，叫做青丘，是附近所有山中最秀美最高的一座山。山顶总有白云缭绕，偶尔还可以见到白鹤从山顶飞过，或许白鹤上还骑着西去的老头。总之，一切都让这山看起来非常灵秀。所以，当一个有着古老历史的狐狸家族看到这座山时，马上决定在这座山上定居下来。

有山的地方当然就有猎人。大山下世代以狩猎为生的猎户无数，这其中有一个叫成庆的，自然长得是人高马大又俊朗无比，年纪轻轻已是打猎的各中好手。

而山里隐居着的狐狸家族里仿佛为了那青年般有了只可爱美丽的小狐妖阿楚。

接下来的情节非常老套。

英俊的猎手爱上幻化为美丽人类少女的狐妖，并悲惨的在爱得无法自拔时发现真相，不过伟大的爱情让他们超越种族之界，但是由于必然存在的两个或三个第三者告密而导致这段见不得光的恋情见光。这高度震惊了狐族。这是背叛！是不被允许的走向死亡的行为！

人以为妖毒，实际上人比妖毒。接近人类的妖只有一个下场：死！

狐族里爱慕着阿楚的狐妖阿度被另外一只美丽却恶毒的狐妖阿芳爱慕着，为了除掉情敌阿楚得到心爱的狐狸阿度，美丽的恶毒狐妖阿芳动用她的三寸不烂之舌向狐族长老阐述背叛的后果以及放任背叛可能会导致的结局。于是乎，为了整个族群，为了惩戒背叛者，为了断绝可能的效仿而引起的相同的背叛，阿楚将在月圆之夜被处以火刑。阿度，也是人妖恋情的曝光者，在求情无果后只身闯到山下想杀了成庆为阿楚报仇——正确来说是一泄夺爱之恨。这时候的成庆也因为这不伦——不为世俗所容的应该都叫不伦吧——之恋而被囚禁，友爱的族人只是为了不让他再为那狐妖所迷惑而已。

下面的情节依然老套。

成庆从狐狸阿度口中得知心爱女子的凄惨的下场后痛不欲生，阿度忽然可怜起这对无法相守的恋人，秉着从哪来回哪去的精神失魂落魄的离开。人族有一名叫做勇山的男子，他喜欢的女孩却对成庆情有独钟。成庆和阿度的对话被勇山听到了，他欣喜的发现报仇兼发财的机会来了。山里的狐狸是妖精，妖精必然要吃人，狐妖不除必有无穷后患，灭了那群狐狸还可以收获上等皮毛——成妖的狐狸都很美。

于是，由勇山提议，青丘山上的狐妖和山下的猎户们参与，以两个美丽的生灵的不伦之恋为导火索，一场后果将是旷世恒久的惨绝人寰的人狐之战就此拉开序幕。

对背叛者的惩罚当然需要全族狐狸的参与，让所有狐狸看着吃里爬外的狐妖阿楚被灰飞烟灭是必然的需要。

当山上月亮下那团火焰包裹住那个凄美的身子一起走向几乎无法承受的灿烂时，山下也燃起了绚丽的火苗——人类乘着狐狸们在山上烧死阿楚时以火围攻。惊慌失措的狐狸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被大火包围，无路可退。成了妖精固然厉害却还是有致命的弱点，火就是他们的业障，况且大部分的狐狸道行甚浅。悲戚的哀嚎响遍天地，连天上的月亮都为之黯然。猎人们手持弓箭长矛套索在火的外围进行守株待兔式的狩猎。长矛或利箭夺取性命，套索把死去的狐狸拖出火场以获取完好的皮毛。

狐族长老看着族群们在眼皮底下悲痛哀嚎，看着一只只小狐狸在耀天的光彩中毁灭，看着恢复身形的狐狸被残忍的拖出火场接受皮肉分离死无全尸的下场，仰天长啸双目泣血，以魂飞魄散的代价发出了最终的诅咒。只见那美丽的火焰呼的窜出扩散，猎人们还没明白发生什么事就已经陷身于火海中。

要死一起死！

狐的嚎叫人的嚎叫，狐的挣扎人的挣扎，狐的绝望人的绝望……最美的是火，最灿烂的是火，最耀眼的是火，最夺目的还是火，尤其是火中还有着千百条生命在做临终的挣扎。

大火过后的青丘山不再清灵，死去生物的骨血染黑了清灵山的土壤，无法辨识难以容忍的臭味像雾气一样笼罩着光秃秃的山使所有的生灵对它退避三舍，山下十里内也不再有人类的踪迹。这座山，从此成了鬼山。

过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很久的很久以后，山上开始有了树，有了草，然后，偶尔还可以看见黑色的鸟从已经不再是最高山顶的山顶飞过，然后，零星的几户人家开始出现在山的五里之外十里之内。为什么在五里外呢？据说，在月圆之夜会隐约听见从山那头传来的悲泣哀嚎；据说，在隔壁山头打猎时有时会看到这山上闪耀的火光以及火光中的影姿，看起来遥远又真实。

顺便提一下，据幸存者——据说是侥幸逃出火海的可怜的几个人，也就是故事的流传者——说，火势刚起时似乎看到有人扑向山顶上在火里燃烧的阿楚，看到了阿楚和一猎手打扮的青年男子相拥着在火中微笑。如果是这样，那么成庆大概是终于逃出囚室，而且马上来找阿楚殉情了。真叫人觉得值得安慰。只是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知道，有了上千条生命，狐狸的加上人类的，陪他们殉葬。

女孩说着声调愈发低沉，渐渐的流露出感伤来。爱情，本来就是青年人的憧憬，但这个故事里的爱情却夹杂着太多的血腥！

故事结束，大家一时还静默着。

然后，有人往火里丢了块木头，鼓足了勇气开了口：“嗯，很感人的故事。”是上一个版本的叙述者，他仿佛是从嗓子里逼出这句话，脸又不自然的红起来。

“是啊，不错。虽然怪可惜的。”有人符合道。

这时，天已经渐渐白了，启明星炫耀似的高挂在淡白的天空。

“散了吧。天亮啦。”被称为鈡叔的老头说，很轻松的语气。

“啊，天亮了啊！”

“这么快，都没感觉。”

“是啊。”

……

大家纷纷起身收拾东西，几个人取了水浇掉火，大家陆续离开。

很快，人都散了，只留下一块黑色印记和围于边上的几个石头，仿佛在证明着什么……

到这里本来可以结束的。但是关于这座山的各种传说版本都太过庸俗又太过残忍，后世多情又善良的人对它进行多方求证后终于有了一个非常单纯又非常具有教育意义的定论，如《郁离子》所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