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摊贩和武汉城管不打不相识，真实记录电影院公映

《城市梦》电影预告片。

导演陈为军曾拍摄过《生门》《请为我投票》等纪录片，大多数作品都在记录武汉人，曾经入围奥斯卡，亚什兰独立电影节。拍纪录片是个体力活儿，由于身体原因，《城市梦》会是他最后一部作品。

《城市梦》记录的是来自河南镇平的王家三代人，到武汉谋生，在鲁磨路上和城管博弈，努力留在武汉扎根的故事。这样的故事，我们太熟悉了。（武汉的千层饼摊大多是河南镇平人经营）

也许你家楼下的栀子花小贩也经历了相似的人生。

“我们小贩和城管是天生的矛盾，不然不会拍成电影。”主人公的儿子王兆阳说。

王兆阳四十三岁，在民族大道上经营一家名为“开心水果店” 的小摊，和城管斗争的故事发生在六年前。

他是第二代武汉移民，老家河南，年轻时在五金店工作，右手因为工伤事故残疾，2001年来武汉和父亲王天成一起摆摊谋生。

一开始，王兆阳独自在华师西门的报刊亭摆摊，卖袜子、打火机、杂货……

他每天睡在摊位旁，冬天睡在雪里，生了肺炎，有黑社会买他的袜子剪破，故意找茬，砸他摊位。

熬不下去了，他不得不把摊位搬到鲁磨路上父亲的报刊亭旁，靠老人家罩着。那时，父亲王天成已经靠一身耍泼无赖的“地躺拳”声震鲁磨路，无人敢惹：

城管执法，老爷子扇城管队长耳光，打哭新来的城管，去城管中队闹，吓得城管紧锁大门，除开主动出击，他也吸引群众围观，说自己和儿子残疾，老伴癌症，为何城管不让他活下去，随后，冬天赤身躺马路。

他说他对城管一手打一手谈，“不打的话，在武汉待不了14年，不谈的话，一家人在武汉生存不了14年。”

王兆阳说，老爷子就像老母鸡，护着自己的小鸡，有人动自己的小鸡，他就会发飙。

老爷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一家人留在武汉。

“你别看我在这磕磕碰碰，我宁死都要死到这里，哪里的黄土都埋人。”他要让自己的孙女成为真正的武汉人，在武汉读书，考上大学，找婆家。

王兆阳的女儿婴儿时到武汉，不会家乡话，同学朋友都是武汉人，作为第三代移民，俨然已经是地道武汉人了。

下午在水果店，王兆阳指着他穿短袖露出的半截右手说，是武汉这座城市，让他不再遮遮掩掩。

2014年夏天，他着穿长袖遮掩右手，拒绝办残疾证，坚持坐公交给钱，近乎于缺乏安全感的自尊心，来自他年轻时走南闯北打工遭遇的眼神。“北京人傲气，广州人不正眼看你。”唯独在武汉，他得到了平等尊重。

街坊不在乎他的伤残，会一起聊家常，城管来了，帮忙出谋划策。王兆阳不爱吃热干面，却热爱这座城市的包容和热情。

纪录片里，他怒吼城管，“这么多摊位，凭什么找老子！”

和父亲一样，他想在这儿留下来。

王家人和城管不是天生的敌人。

他们只是各有使命，身不由己。摊位拆除，王家没有经济来源，小辈无法读书，老人没法治病。

但摊位不拆，无法“创建文明城市”，城管执法人员压力山大。

电影分两条线记录，王家和城管中队分别有一队摄像人员跟拍，他们互相不报进度，见面不打招呼。

城管不知道王天成住在一个脏破的平房里，一家人很少吃肉，老爷子每天给癌症老伴熬药，搬货时体力不支摔到地上，疯狂往伤口上倒碘酒也要继续搬。

城管派人伪装成北大青鸟招生人员，在王天成摊位旁记录营业额，判定王家月入几万元，靠同情获取暴利。

王兆阳也不知道，每次老爷子撕毁城管执法文书拖延进度后，胡队长回去要受多严厉的批评。

城管领导说，城管有权强行撤掉摊位，也有权对王家进行罚款，胡队长为了保护王家，暗地说好话，争取时间，被同事指责不作为。

王兆阳笑着跟我说，他以前觉得是执法人员故意刁难他，曾想过拼命，后来才知道，他们也只是执行者，也不容易。

被老爷子打哭的年轻城管

他跟我说，就像你采访我，肯定是上级派来的，我一定配合，一线工作都不容易。

我说不不，他笑着用左手拍我肩膀说，混社会都不容易。

前两天，胡队长和王兆阳一起看了电影的内部首映。

六年过去，王兆阳和胡队长都长胖了，光溜的皮肤长了皱纹，成了四十多岁的大叔。

王兆阳看完电影说不出话“内心复杂”。爹爹更老了，婆婆去世了，他说他还是有点怀念那地方，是他在武汉的家，在曾经杂乱的鲁磨路上，他如鱼得水。

他和胡队长成了“朋友，也是亲人”，私下他们经常碰面，胡队长跟王兆阳说，如果女儿不好找工作，就来城管试试。

胡队长开玩笑说，“我们原本以为王天成对抗执法的过激举动都是即兴的，看了电影才知道许多都是有预谋的，还是挺聪明的老爷子。”

电影结束了六年，王兆阳和王天成仍然租住在武汉，一家人户口挂在河南。“城市梦需要三代人努力，特别是像我这么笨的。”

城市梦真的做完了吗？

老爷子横刀立马，拼下一席生存空间，王兆阳劳碌半生，供女儿和城市人一样生活，“等女儿结婚，户口就在武汉了。”

他给女儿取名王展平，“展翅高飞，平平安安，我和老爷子来城市的初心。”

如电影的开头所说，改革开放至今四十多年里，8亿人从农村涌入城市。

电影的制作团队说，光是鲁磨路，过去十年就有许多摊位被清除，摊主不知去向。

有的家庭出生就在城市，有的家庭用几代人的心血在城市扎根。

最后，假如你8月底打算去电影院看看这部《城市梦》，我们可以提前“剧透”一下剧中人物的现状，也算是一个幕后彩蛋：

老爷子王天成，正式从地摊“退休”，白天在家看新闻，偶尔下午到水果店帮忙照看生意，每天晚上坚持在民族大道跑步。

老伴李书香，2016年病逝。

王兆阳夫妇，2016年在花山看中了一处房子，攒了20万首付，婆婆去世花掉了一部分。2019年在民族大道租门面开了一家“开心水果店”，疫情期间亏损四万多元，还花光了积蓄，店倒闭，搬迁到城管2015年为他提供的小铺，在民族大道时间广场。

“房子买不了了”，他希望女儿能找到一个爱她的男朋友，扎根武汉。

“生活回到起点”，上个月他亏损几千元，这个月刚好维持温饱，但他觉得自己算在武汉安家了，不再受城管驱逐，女儿长大了。

“武汉人不一定是在武汉有房子，是在武汉每天睡觉安稳。”

老爷子的孙女王展平，初中毕业后考上普高，王兆阳攒门面钱没有供她读高中（王兆阳如今表示后悔），现在武汉船舶学校读大二，准备专升本考试，课余时间在外兼职，常给爷爷和爸爸买鞋子、羽绒服，喜欢吃火锅，下班后常和朋友聚餐火锅店。

胡队长，也就是宣传片里被老爷子扇巴掌的城管，在洪山区城管局和平中队任职中队长，和王天成一家关系像亲人，疫情期间自费给王天成送酒精、口罩和食品。

纪录片落幕了，生活依然在往前走。

TIPS:

《城市梦》8月14日在武汉点映，共25场，在25家影院里，具体时间可在猫眼电影里搜索《城市梦》购票界面查看。

8月28日全国公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