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最后的十天

一、一封密奏

1661年，北方，寒冷的冬季。

白茫茫的大地，只留下一串串脚印，从这个深山的寺院直通向远方。

一座大山环抱着寺院。寺院里晨钟的声音传出很远很远，在空谷回荡。在禅房的正房里，端坐一位眉清目秀的青年人，闭目诵经。他锦帽貂裘，面色红赤。鼻子有点圆，但还略带些鹰钩鼻子，喘息有些粗重，似有堵塞之感。他的身材比中等身材略高一点，额上有条青纹。旁边的炭火炉子熊熊燃烧着，不时发出“噼噼啪啪”的柴禾被烧裂的声音，让宽阔而空旷的禅房有了一丝暖意。

他来寺院已经四天了。

周围是连绵起伏的山脉，就像起伏的波浪一般。通向外面的世界，只有一条够两匹马通行的羊肠小道。大雪从昨天下到今早，北风刮着刺骨的寒风。一只鹰隼在空中尖啸，盘旋着，是在寻找食物吧。

这时，一匹浑身流汗的乌骓马打着“呼哧呼哧”的鼻息在寺院门口停下。一位身穿海青色棉甲的阔脸男子翻身下马，头上戴着染蓝色花翎，从两鬓蒸腾着一股热气。他的背上背着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绿色包裹，里面黑色的罐子隐约可见。门口迎出一位矮胖的中年男子，满脸笑容地接过马的缰绳，带着辽西方言，柔声细语地说道：“爷！您辛苦了！”那阔脸男子目光中带着凛然的深情，目不斜视，边大步流星边对矮胖男子说：“索尼大人何在？”矮胖男子一指昏黄的光在贴着红色的窗花的窗户晃动的厢房说：“索大人在那里议事呢！”阔脸男子登登几步就进了厢房，听得里面一阵热烈的寒暄。

这是今早第二拨快马到来。在天还没刚见亮的时候，一匹也浑身流汗的白马就奔驰到了寺院门口，一个长脸的瘦长男子拍打一下身上的露珠，走到寺院的大门前，摇着铜环叩门，粗声大气地喊着：“快开门！快开门！我有急事！等矮胖男子“嘎吱嘎吱”把门打开一道缝，瘦长男子不耐烦地挤进寺院，快步跑向人语喧嚣的厢房，进去后，也是一阵热烈的寒暄。

过了约莫有半个时辰左右，那阔脸男子掀开门帘，从厢房里大步走出，正了正头上的官帽，拉着那匹乌骓马，出了寺院大门，就飞身跃马，奔驰而去，一会儿就消失在白茫茫的雾气中了。又过了一个时辰，那个长脸男子也掀开门帘，拉过白马，也疾驰而去。

天上的雪停了，空谷里一片静寂。

这时，一片喧哗声从厢房传出，接着在一位枯瘦男子的引领下，众人呼啦啦从房中出来，约有六七个人，都是疲惫的面容，这些人已整整一晚没有合眼，一直在议论不休，有时还高声争论些什么。出了厢房，直奔禅房而去，最后一人手里捧着那个黑色罐子，罐子的缝隙微微飘出一股中药的气息，化作一股细微的白烟，转眼就消失在无边无际的空气里了。

那个眉清目秀的青年已经诵经完毕，此时正坐在一把紫檀木做的椅子上，上面刻着苍龙盘于海上，海水江牙纹清晰可见。青年似乎也很疲劳，正端起旁边黄色茶盘里的乳白色茶盅，慢慢细品龙凤团茶，一股茶香萦绕在大厅。

门口一位带刀侍卫躬身请示：“启禀皇上，内大臣索尼求见皇上。”内大臣索尼就是那个枯瘦的中年男子。这可不是一般的角色，皇帝的侍卫都在他的统领之下。在多尔衮党政之时，对顺治的死党索尼极尽打击之能事。这次，顺治帝身体有恙，额头发烧。御医看过之后，初步诊断为天花，但不敢对顺治本人说，就禀报了后来成为庄妃的大玉儿，也就是顺治的母亲。大玉儿闻讯大惊，楞了半天没说了一句话。她不住地捻着佛珠，半晌，一颗豆大的泪珠从眼中滚落下来。

怎么办？大玉儿马上找来索尼。当跪在地上的索尼听到这个消息，也如五雷轰顶。两人密谋，以为母亲请安为名，连夜将顺治帝移驾大安寺。这么做，一则可以免除宫中的天花传播；二则可以让外界不知晓顺治病情，免得政局动荡。在一个清净之地，可以请御医安心为顺治治病。这就减少了顺治得天花引发的社会震荡每天御医精心诊治，但顺治的病情并不见好转，索尼心急如焚。每天都通过快马向大玉儿汇报病情，包括治病的药方，都通过快马送往宫中，交与大玉儿。

索尼昨天研究了一夜，决定不能按照御医的常规治疗方法往前推进，特申请大玉儿，从东北送来一罐特制的药，给顺治服用。

一进禅房，索尼咕咚跪在地上，叩头说道：“启禀皇上，我们起草了三套方案，以治圣体。请皇上圣裁。”说着，递上一个密封的纸袋，里面就是他禀报的治疗方案。这套方案也在早晨通过快马送往宫中了。

青年顺治轻轻说道：“索尼，你们辛苦了。”说着，拆开信纸，展开来看，脸上的表情始终沉静如水。顺治看完，将信纸放在旁边的案头，沉吟半晌，有些犹豫地说：“这一路上的保密如何？不能把消息外泄。”索尼答道：“此事兹事体大，我们都以重金相邀，并有周密部署，不会透露半点息。”顺治又让索尼附耳过来，两人低语说了几句，索尼再次叩头：“圣上英明！曹寅最合适。”

你道这曹寅是谁？就是《红楼梦》作者曹雪芹的祖父。顺治又让曹寅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