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最后的十天

第五天

这个临时城堡，原来是坐落在平原上的自然村落，灰色的瓦房错落分布，几十户村民被另行安置到别的地方，腾出来专供天花病人居住。但随着送来的天花病人越来越多，原有的民房已人满为患。怎么办？“查痘章京”决定：临时搭建白色的棉帐篷，相当于今天的毡房。棉帐篷的中央有一尊態熊燃烧的火炉，干木柴在里面“噼噼啪啪”地响着。四周地上铺着一层干草垫子，在干草垫子上，横七竖八地倒着脸上长满水疱、脓疱的天花病人，年长的病人有70多岁，年小的才几岁。而那些满汉勋贵一旦染上天花，则住在离此10里地的一座大宅子，大宅子旁边的一大片树林，那是八旗子弟的狩猎场。大宅子平时无人居住，只在秋天狩猎时才有人烟。

年老先生和曹寅在毡房中寻来找去，那天北风刮得寒风，城堡中的人裹着厚厚的袍子，行色匆匆。他们终于在城堡中心找到了那个写着“章京府”三个大字的门第，门口有一名清兵把守。这座宅第与其他的民宅截然不同，一看就是一个大户人家。门脸很高，比别的门脸高出一截，显得特别有气派。“章京府”牌子是临时挂上去的。年老先生从兜子里掏出“护照”，递给士兵看过，就走进了这间四合院。显然，这个四合院虽然是章京的临时办公场所，但也经过了一次大手术、新装修，就像新建的宅第一样。前厅是“查痘章京”的办公区，五间大瓦房里摆着两张宽大的赭石色办公桌。一个三羊胡、穿长袍的干瘦老头，端坐在房间里，指挥着差役。见年老先生和曹寅走近，他赶忙起身相迎。年老先生递过总督府开具的公文，三羊胡挺客气地说道：“老先生稍等，我去报给章京大人。您先在客厅歇息一下，稍等。”客厅里，一些差役正脚步匆匆地处理公务。不一会儿，就见三羊胡回来，向两个人一摆手，说：“章京大人有请！”

在三羊胡的引领下，两个人穿过金碧辉煌的厅堂，进入一个古色古香的书房。书房正座上端坐着一个尖嘴猴腮的瘦男子，头戴尖缨貂帽，身穿染貂裘袄，桌子上放着一壶茶水，还有一个精致的透明水杯，里面盛着黄色的茶水，冒着热气，散发着茶香。一只手炉在他的手中摆弄着。三羊胡向年老先生和曹寅介绍：“这就是胡俊胡大人！是多尔衮贝勒派到这里主持防治天花大局的。”年老先生和曹寅忙拱了拱手，算是敬礼，但那胡大人却眼皮都没抬一下，也没让座，淡淡地问道：“你姓年？就是辽东有名的治痘的医生吗？”年老先生站着答道：“是在下。”胡俊又问：“你和总督李大人什么关系？”“李大人的夫人曾得天花，是我治好的，因此相识。这次奉天闹起天花，李大人派人让我前来帮助诊治。”胡俊此时才抬起眼皮，瞧了一眼年老先生，见他穿着葛布棉袄，和一般平民的装束没有两样。胡俊冲三羊胡一抬下巴；“你给安排一下。”三羊胡点头哈腰地说：“好！大人！”然后转身对年老先生和曹寅说：“你们到前厅等我一下，我和大人还有点事。”

师徒知道，他要请示一下咋安排二人。

胡俊是什么来头？又怎么当上“查痘章京”的呢？师徒俩心里也在犯嘀咕。1628年，大事不断。这一年是明朝崇祯元年，也是皇太极征服察哈尔部的一年。这一年，天花在奉天离奇地爆发了。当时，皇太极带着16岁的多尔衮和14岁的多铎统帅大军亲征察哈尔。而奉天城里的天花交给谁呢？皇太极让多尔衮寻找一个懂医术的官员。胡俊的父亲是奉天有名的巫医，也略懂中医。胡俊是多尔衮统率的正白旗里的协领，他跟父亲学过中医，平时兼给士兵看点病，这医名就出来了。多尔衮选来选去，就相中了胡俊，经皇太极同意，就任命他为“查痘章京。”虽然是章京官位不高，但在防治天花这大事上，他却大权在握。那白花花的银子咋花？都是胡俊说了算。

三羊胡领着年老先生和曹寅刚走到门楼下，一个穿着破破烂烂棉袄的彪形大汉，不知从哪窜出来，突然扯住三羊胡的脖领子就问道：“你是不是姓胡？你是不是狗官胡俊？你太欺负我们老百姓了，老子今天跟你拼了!”刚说完，这个1.8米高的大汉竟轰然倒地。这一出，把三羊胡也吓傻了，这是怎么回事呀！

还好，年老先生赶快蹲下，给大汉诊脉，摆摆手，对三羊胡说：“别怕！是饿昏的，快！拿碗粥来！”三羊胡赶快回屋，一会儿，带着一个端着一碗稀粥的仆人，仆人将粥碗和汤匙递给年老先生，年老先生用汤匙一点一点地喂到大汉的嘴里，过了一会儿，大汉慢慢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