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最后的十天

二、第五天

话说皇宫里，这几天，大玉儿每天饭不香、睡不安，她心急如焚。她在蒙古草原的名字叫布木布泰，是皇太极的侧福晋，被称为西宫福晋。因为到今天顺治离京已经第五天了，每天都有快马将寺院信息送到她的案头。顺治每天的治疗方案，她了如指掌。但她看到顺治的病情虽然未见好转，但控制得还算平稳。但御医说，得了天花，一般15天便见分晓，是福是祸，那是一切已定。所以，大玉儿度日如年。

早晨喜鹊在窗前的大柳树上喳喳叫个不停。这株大柳树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当初是朱棣夺去天下后栽下的垂柳。布木布泰心想：莫非有什么好事吗？这么多年的皇宫生活，大玉儿也是见惯了刀枪剑戟、明争暗斗、血雨腥风，在皇太极突然驾崩的时候，以正白旗与镶白旗拥立皇太极之弟多尔衮为一派，以正黄旗与镶黄旗拥立皇太极长子豪格的为一派，两派险些兵戎相见。多亏她从中斡旋，最后由福临即现在的顺治接任皇位，才使大清免于分裂，安稳度过了皇帝权力的真空期。布木布泰被尊为皇太后，即孝庄太后。权力一旦有隙可乘，那么，就有多少人甘冒断头之险而出手。她知道，一旦顺治的病情泄露出去，定会天下大乱，惹出塌天大祸，不知多少股政治势力会揭竿而起。所以，关于顺治得了天花的事和离京治疗的事都秘而不宣，除了侍卫内大臣索尼等几个心腹随从知晓外，朝廷大臣一概不知。为了遮人耳目，顺治的八台大轿每天在宫内行走一次，或坐上龙辇，在六匹纯白色骏马的驾驶下，在宫中驰骋一遭。当然，会有索尼安排心腹扮做替身冒充顺治。当然，这假冒必须得到顺治本人和大玉儿的首肯，否则是杀身之祸。

早餐，侍女端上冬笋炖收鸡汤一品、枣糕老米面糕一品、羊肉丝一品，但孝庄太后仅仅喝了两口鸡汤，就让侍女把饭菜都撤下了。她心中火烧火燎的，实在吃不下。每天吃过早饭不久，就有快马送来寺院的信息，今天这是怎么了，还不见动静。这时，门外有侍卫禀报，有鳌拜求见。这鳌拜乃是后金开国元勋费英东之侄，八门提督卫齐第三子。为拥戴福临登上皇位，他和索尼、谭泰等八人会于豪格府邸，盟誓，愿生死一处。多尔衮执政期间，对鳌拜多番打击，有功不赏，无罪受罚，因庇护索尼又险些被革职。多尔衮三次欲处死鳌拜。顺治亲政后，视鳌拜为心腹重臣。孝庄太后马上说：“快请鳌拜进来。”那鳌拜身长八尺，长了一脸络腮胡须，说话瓮声瓮气。“万岁爷今日可好？”孝庄太后忙让鳌拜坐下说话。每天这个时候鳌拜都会来大玉儿的慈宁宫，和孝庄太后一起商谈下一步安排。孝庄太后面无表情地说：“今天不知为何探马还没到来。”无论遇上多大的事，孝庄总是慢声慢语，从不见她脸上有着急上火的表情。即使在当年争夺皇位剑拔弩张的时刻，她也是不动声色。鳌拜对这位孝庄太后既尊敬又畏惧三分。那杀伐决断的能力，非一般男儿可比。即使是鳌拜，久经沙场，也没有这般魄力。

这时，门外有侍卫禀报，有皇帝的消息。孝庄太后的脸上舒展开了，忙说：“让他进来。”那个浑身湿透的侍卫身背一个蓝色包裹，打开，里面是一个画轴。那侍卫小心翼翼地展开画轴，里面是一幅青绿山水画。侍女早端过一个盛满水的乳白色脸盆，放在一个低矮的木凳上。他按照惯常，把那幅小画放进澄澈的水里，顿时两眼呆滞，吓坏了。啊？怎么会这样？那幅画不见了，却没有任何字出现。鳌拜顿时大怒，咆哮道：“狗东西，那敢戏耍太后！”说着攥着铁锤般的拳头就要胖揍那侍卫。那侍卫早已瘫软在地，不住地低吟：“怎么会这样？”孝庄太后忙止住鳌拜，说：“这不是他的责任，你把路上的情形跟我们说一下。”

侍卫的眼前又浮现出那天在路边的茅草饭馆的情形——

那天，他从寺院出来，就快马加鞭，这批枣红马是一匹千里马，是从皇帝的马厩里选出来的良马。这是良马与西夏的野马交配而得的马，通体黑亮，像黑缎子一样。四个蹄子却白得像雪。背长、要短，马头似兔，力大无穷。日行千里，夜走八百。但马不惧疲劳，人可万万不行，跑了三个小时，侍卫就浑身湿透了，在寒冷的晨光里，身上蒸腾着热气。他的肚子叫了。远远地，他看见一个离村落有一段距离的孤零零的茅草屋的房顶冒着炊烟，鸡一声一声地在打鸣。他每天从寺院出来的时候，索尼都给他指明出行路线，每次的路径都不一样，就担心有人在路上设伏。要到村子里，动静就大了，也可能打草惊蛇。何不在此茅草屋吃点东西？他往马肚子上加点劲儿，一溜烟就到了茅草屋前，翻身下马，从屋里喊到：“老乡，可否卖我点东西？”这时，一个瘦小的老头从门帘子后面探出头来，“不卖！不卖！我们都是自己吃的。”“求求老伯了！我吃点稀粥就行。”那个满脸憨厚的老头走到院子里，有些不情愿地说：“娘子，外面有个兄弟，浑身是汗，给他做碗小米粥吧！”里面脆脆地答应一声。不一会儿，一个身穿粗布带细花棉袄的女子挑开门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稀粥出来了，放在门前那破旧的红木桌子上。女子笑着说：“大兄弟，没好吃的，你就凑合着吃吧！”

侍卫坐下，端起发烫的粥碗，几下就喝了下去，顿时有点头昏，他趴在桌子上就睡在了。呼呼声此起彼伏。约莫半个时辰，他醒了，不好意思地看了看那个瘦小的老头和那个娇艳的女子，两人正坐在门槛上看他睡觉呢。他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背包里的画轴。在！都在！

他起身，付了银子，两人推搡一番，最后收下了。他翻身上马，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