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方开挂，六十获封侯｜也谈高适的奇葩人生

写活历史人物·隋唐盛世系列之高适

最近，动漫电影《长安三万里》很火，但对研究文史的人来说，看这类片子，只能当娱乐，一笑了之。已经有很多观众指出了片子内容失实的问题，在此不再啰嗦。李白和杜甫，可谓妇孺皆知，作者也曾多次写过他们两个。今日，我们就来聊聊大家还不太熟悉的高适。

高适，字达夫，渤海郡蓨县人，即今河北景县人。他的爷爷就是唐太宗李世民时期的名将高侃。高侃因征伐北突厥和高句丽有功，官至陇右道持节大总管，获封平原郡开国公。高侃去世后，获赠左武卫大将军，并陪葬于皇家乾陵。

高适的祖上，虽然是靠军功获得了地位，但也是妥妥的名门望族，就出身背景而言，与李白相比，已是好上太多。不管怎么说，高适也是开国公之后，而李白是商人李客的儿子。

虽然李白曾多次强调自己是西凉开国国君李暠的后代，但唐玄宗李隆基不予承认，因为李隆基的祖上也是李暠的后代，而李暠又是西汉飞将军李广的十六世孙。如果论辈分的话，李隆基是李暠的十一世孙，李白是李暠的九世孙。如此一来，李隆基还得管李白叫“二大爷”呢。

关于高适的出生年份，学界一般认为是704年，即武则天长安四年。也有人认为是700年或701年。

我选择704年。原因很简单，仅仅是想让我们这位敬重的大诗人，不会因为年近五十还没有功名而显得太难看。呵呵，既然有的选，那就尽量“让高适年轻一些”。

按照704年这个时间推演下去，在723年，已年届二十的高适，一个人就跑到过长安。让人纳闷的是，他来长安不是为了参加会试或者殿试，而仅仅是为了游玩。

他游历京城之后，开始向东移动，继续游历于梁宋之间，并在此定居下来，和当地的百姓一样，过着靠种地为生的日子，丝毫没有要参加科举考试的意思。

高适的这一番折腾，很容易让人怀疑他到底是不是名门望族之后，如果是，他为何会沦落至此？

带着这个疑问，我翻阅了与他父辈相关的所有正史资料。可惜收获不大。

在高适的爷爷高侃风光一生之后，他的后代则迅速衰落，到了高适的父亲高崇文这一代，仅仅混了一个地方长史。这不该是开国公后代的待遇。

高适还有两个叔叔，一个叫高崇礼，只是一介武将。一个叫高崇德，做过三个州的刺史，但因受朋友犯罪的牵连而迅速衰败。

因《新唐书》《旧唐书》上对高适家族记载的十分简略，对于为何二代而衰的思考，就给后人留下了诸多推测的空间。

第一种推测是，武则天称帝后，对李氏贵族以及前朝功臣进行打压，而渤海高氏正是前朝的开国元勋和世家大族，因某种原因，成为了武则天打压的对象。

第二个推测是，高适之所以在早年穷困潦倒，是因为高适不是爵位继承人，甚至不是嫡出，而是“庶出”。庶出就意味着没有资格获得家族的正当的遗产继承，所以才导致早年如此落魄。

第三个推测是，在武则天时代，科举考试才刚刚推广，并非“逢进必考”，在贵族阶层看来，科考还是一种比较低级的上升方式。高适虽然是庶出，但依然是贵族身份，也是不大瞧得起科举制度的，仍然想通过举荐而快速步入仕途。即使有贵族身份的人参加了科举考试，也不过是走个过场，朝中早就打点好了关系。

所以，高适一直到了二十八岁，还没有参加科考，一直想通过举荐的方式步入仕途。在感觉皇都及繁华地区不好找到工作之后，他开始向偏远的北方出发，游历在燕赵之地，目的是想投靠朔方节度副大使信安王李禕，或者投靠幽州节度使张守珪幕府。他可能以为边塞地区的就业机会多一些，但很遗憾，唯一的收获是写下了几首好诗，工作的事儿仍然没有着落。

735年，在高适时年三十二岁时，终于想明白了，要想入仕为官，就自己目前的境况，想通过“走后门”的路子不太靠谱，还得放下贵族身份的架子，老老实实通过科举考试入仕。于是他应征赶赴长安参加科考，遗憾的是没有考中。

或许是天生的诗人都不适合参加科考一样。但靠拉关系走后门，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此时的李白，因是商人的后代，没有参加科举考试的资格，只有到处“投机钻营”，托尽关系，和高适一样，也是一时没有找到入仕为官的门路。

742年，年近40岁的高适，在宋地的家中，穷困潦倒。而此时更让他受不了的是，到处咋咋呼呼的李白终于搞成大事儿。在玉真公主和贺知章的推荐下，唐玄宗李隆基看了李白的诗赋，钦慕不已，立刻召李白进宫。李白在写下“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之后，进京担任了供奉翰林，而自己却每况愈下。

顺便说一下，李白一生经历三次婚姻，四个女人。此时他已经经历了两次婚姻和一次婚外恋。即第一次经人介绍，倒插门，与湖北陆安的已故宰相许圉师的孙女许紫烟结婚；第二次是在山东兖州，即今天的济宁，经在当地做官的堂弟李冽介绍，与刘氏结婚。期间刘氏对李白非常不好，而邻居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却十分喜欢李白，并细心照顾他与前妻的儿子伯禽和女儿平阳，让李白获得了一些感情上的慰藉。最后一次婚姻是在河南宋州，即今天的商丘，娶了宗氏为妻，巧的是，宗氏是武周时代的宰相宗楚客的孙女。

李白比高适大两岁。高适眼看一生的最黄金时段就这样白白浪费过去，加之身边的诗人一个个都步入了仕途，心中更加焦灼，但值得我们学习的是，他从不气馁。

让高适没有想到的是，在时隔不到两年的744年春，高适在睢阳、陈留一带，竟然与同在此地游历的李白、杜甫相遇。此时李白已被唐玄宗赐金放还。三个政治上失意的男人，一起到处爬山喝酒赋诗。

746年夏，高适奉李邕召见，赴临淄郡，再次与李白、杜甫相聚。三人从此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到了749年，高适已四十六岁。终于在宰相张九龄的弟弟、睢阳太守张九皋的荐举下，参加了有道科的制举考试，终于得中，但就给了一个从九品的封丘县尉的小吏。

县尉虽然是县政府的三把手，相当于现在的公安局长，但实际上和现在的公安局长的权利没法比。他不但要对县令曲意逢迎，还得帮助他们一起盘剥压榨穷苦的老百姓，所以十分郁闷。在他完成到外地送兵的任务后，于752年，辞去封丘县尉，再次游荡于长安。

搁一般人，作为都快50岁的人了，还折腾个啥呢！但高适不那么想。他经人介绍，开始学习走他爷爷的路子。既然靠仕途走不通，就选择走军功之路。他到处寻找担任凉州河西节度使的哥舒翰，想尽快参军入伍。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找到了哥舒翰，而且哥舒翰还非常欣赏他，让他担任幕府掌书记。

755年12月，安史之乱爆发。属于高适的高光时刻来了。时年五十二岁的高适，身披铠甲，辅佐哥舒翰镇守潼关。结果潼关失守，哥舒翰被生擒后投靠安禄山，而高适拼命逃了回来，让唐玄宗李隆基很是感动，擢升为谏议大夫。

后来，李亨称帝，永王李璘谋反。唐肃宗李亨任命高适为淮南节度使，去讨伐永王李璘。讨伐永王成功后，又受命参与讨安史叛军，解睢阳之围。从此高适的人生彻底开挂。

763年，高适六十岁。迁任剑南节度使，成为封疆大吏。次年，高适迁刑部侍郎，转散骑常侍，进封渤海县侯。从此成为唐代诗人中，唯一被封为侯爵的诗人，比他的爷爷的开元郡开国公还高上一格。

765年正月，高适卒，享年六十二岁。赠礼部尚书，属于从二品、正三品高官。

且不论高适的诗作与同时代的李白、杜甫、王维、王之涣、王昌龄等人相比，孰高孰低，他的《高常侍集》在那儿摆着，也是一座不小的高山，那首《别董大》中的“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的名句，就像是他一生的写照，也激励着一代又一代的后人。与王维的“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相比，总能给人一种豪迈的力量。

在政治上，高适的理智与高明，是一众诗人都无法比拟的，特别是李白，与他相比，简直就是一个政治小白。有不少读者总是纠结于高适不救李白之事，认为高适、李白、杜甫三人两次集游于宋梁之地，结下良好的友谊，且李白曾对穷困潦倒的高适照顾有加，为何在李白因永王李璘叛乱而入狱之后，不伸出援手搭救，还销毁与李白的所有来往书信。

其实道理很简单：高适作为奉旨讨伐永王的主将，别说替李白说话，如果有人上纲上线，拿他们之间曾经的交情作文章，他们两个都要为之毙命。要知道，权利不是他家的，是皇帝授与的，而且官场险恶，奸臣当道，高适朝中无根，又处于敏感时期，稍有不慎，鸡飞蛋打。后来高适因敢于劝谏，惹得皇帝不高兴，曾一度贬为太子少詹事就是很好的例子。

李白加入永王阵营，成为永王的吹鼓手，其出发点是好的，但他看不懂政治斗争，还白纸黑字地为永王写下作组诗《永王东巡歌》，证据确凿，无法辩驳。虽然是在抒发自己想建功报国的情怀，但对手却不这么想。

再继续深挖下去，李白干的还有一件蠢事，如果有人拿出来说事就更加可怕。他认为安禄山兵强马壮，地盘辽阔，曾跑到安禄山那里要求入伙，好在，他发现形势不太对，安禄山有谋反的倾向，这才跑了出来，不然，一旦等到安禄山宣布起兵造反，李白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中国历史上哪里还会有这么一个伟大的诗人啊！一定会把他扔进历史罪臣的垃圾桶里，再好的诗篇也都白搭了。

所以，且不说二人在文坛上争风吃醋方面的矛盾，就永王事件本身来讲，它不是一般的刑事事件，而是涉及到大是大非的问题，高适不可能替李白说一句辩解的话。他能做的只有明哲保身，沉默不语。

文末，还是要对高适的一生做个总结：既奇葩又励志。

作者也将步入知天命的五十岁，每读高适，多有感慨。也许和大多数人一样，虽然衣食无忧，但仍然不尽如意。

那么，我们要想改变现状，就要向高适学习。生命不息，战斗不止，哪怕到最后并没有像高适一样“大器晚成”，但只要奋斗过，都是值得的，也是有意义的。如果按马王堆汉墓出土的竹简老子中记载的“大器免成”来衡量，岂不更加超然？

作者简介：李瑞青，老子故里鹿邑人，现居郑州。从事传媒、教育工作，同时涉猎文史、书法研究。著有《写活历史人物》等五部文史类读书笔记，以及《雾太阳》《猎城》等七部情感类的中、长篇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