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作家」​言 朴 ‖ 西递的记忆（散文）

西递的记忆

文/言 朴

这已是十六、七年前的事了，读大二时系里组织学生到宏村、西递写生。我时常会怀想那一段时光，想起皖南的春天、想起古村落的马头墙和青石路、想起那位随和温文的忘年交，似乎这一切就是在眼前的事。

每一个春天都是不一样的，有自己独特的时间记忆，像古墙上错落斑驳的痕迹，会有大小浅深的不同。在我生命里有许多不同的春天，每一个都有各自的色彩、光景。这些人和事与当时的情和景，筑构成一段段在各自时间里特有的记忆，这些记忆丰富了我的内在世界。

西递坐落于黄山南麓，相传西递胡氏始祖缘此营房聚落，主要是看中这块盆地上的溪水逆东西行，认为是块非等闲之地，此地素有“桃花源里人家”的美誉。距今已有近千年的历史了，始建于北宋皇佑年间，基本上保留了明清时的建筑风貌。

古镇的街巷铺着黟县的青石，游走在青石路上，能寻着沉积的历史足迹，可想见古往今来的人、事、物，记述着时光长河里点滴的生活情状。随处可见的古建筑为木结构、砖墙维护，你可以留意装饰其间的木雕、石雕、砖雕那古雅而别有趣味的工艺，平凡的点缀物件也有那般动人心弦的线条之美。巷道、溪流、建筑布局相宜，随意用手指比划个框，便能找到一幅写生构图的画面：或是一组高低错落的古建筑、或是一通两边立墙的青石小巷、或是一排节次鳞比的屋檐、或是汩汩清流的一脉溪水…古村落的空间分割极有韵味，点线面交织出生动的韵律；老建筑那种古朴素雅的色调，是岁月本身的记忆，蕴藏着一种历史的分量感。

皖南古村落的谷雨时节，多雨，时大时小，大时倾盆而下，小时似有又无。雨是有诗意的，我欢喜看雨，看看远处环绕着山腾升的烟雨，雨中的树林绿得格外精神；看看近村白墙黑瓦、马头墙翘首的老宅房，雨水润泽下斑斑点点的山墙显得清列高昂。有时会停下手中的画笔，撑一把伞踩着青石街上的积水，大街小巷到处闲走。想着也是，年轻的时候一无所有，却有很多时间和闲情。这是闲人读的一本用自己的眼看、自己的耳听、自己的心体验的书，她的著者是生活本身，读者却是生活中万万千千、形形色色的人。

雨下到黄昏，已是要停的样子，我打算去古镇上新结识了一个顾姓朋友家坐坐。他长我一辈，又擅长绘事、器乐，也喜好文墨交友，我客气的称呼他顾老师。他在古街开一家民族服饰店，自己设计服装，有几个手艺不错的年轻女工，经营地有些模样。我是在无意间误入他家宅院，被悬挂在室内的书画吸引而认识他的。

顾老师的住宅是一座明清样式的三间屋，一扇墨色木门的门楣上方，镌刻着一块“以文会友”四个行楷字样的横幅，在夜色中有苔痕的地方已经模糊难识，要认真看方才辨读这斑驳的字迹。厅前有一方天井，可采光、通气，是整座住宅的通灵之处。据说过去徽商巨贾为了藏富防盗，在住宅四围建起高大封闭的屋墙，很少向外开窗。于是就设置了天井，把大自然融入屋中，足不出户，也可以得享日月清风，达到“天人合一”的境地。

天井上空是灰暗的高高的天，屋内亮着明黄的灯光，柔和舒适的光线让宅院变得很安详。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端上几碟小菜，一盘卤汁牛肉，一壶老酒。顾老师招呼我过去一同喝几杯，那女孩就站在边上同人讲话。

席间闲话中谈起顾老师的父亲，似乎也是个文化人，能诗画，写得一手好文章。他在父亲身边自然耳濡目染也喜好诗文书画，家中也收藏些文玩字画。悬挂在厅里的书画立轴，我自然已看过多次，不禁又好奇他书房里那些个好玩物。他竟让我自个上二楼书房去观赏，择些自己欢喜的物什把玩。我小心翼翼地踩着咯吱作响的木梯上二楼，不料书房门口虎卧着一条大狼犬，着实吓了一大跳。幸好顾老师的小囡驾轻就熟上了楼，呵斥这大家伙领它离开，我这“不速之客”才没有出事。书房不大，一条案桌、一把太师椅、一张古琴、一柄长剑、一支洞箫、一排书架，古籍排列、宣纸堆叠，案头的印章古玺布一层灰尘，应该有一些时间没有用了。我饶有兴致地翻翻看看，阅读着一个人的精神世界，书房应该就是那个人心中天堂的模样。街上的灯光透过漏窗，映照在灰白的墙上，光影斑驳、珊珊可爱。

站在一旁谈话的女孩，是个开朗爱笑的人，顾老师店里员工。不知是近视的缘故还是时间太久远了，早已记不清她的模样。模糊的印象中她笑起来非常甜，我总想着是沈从文笔下翠翠的样子。她有一个姐姐，是手艺高超却不会说话的裁缝，只用手语与他们交流。我听着他们讨论着关于服装的各种话题，还提及姐姐的手巧在当地可是数一数二的，顾老师有意提醒她“百做不如一想”，要她如何多思善学。我看着这一群人，努力生活地样子，想着这一方山水培育出的淳朴民风，这一些人事物都叫我为之感动，这是一种向善的生存情状。

夜更静了，也更黑了。雨若有又无，却富有诗意。

我道别了这群纯真善良的人，独自一人踏在发着青黄微光的青石路，往旅馆走去，路灯下我那长长的身影一晃一晃的。

作者简介：

言朴，原名李慧，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研修于浙江大学书法教育高研班，浙江省书法家协会会员，教师。散文作品发表于各文学期刊，散文《向昂桑湖深处漫溯》获2022年“最美中国”当代诗歌散文大赛一等奖，《静听杏花雨》获第十届“相约北京”全国文学艺术大赛一等奖。书法作品获浙江省书法篆刻主题评展优胜奖（最高奖），书法教学论文多次获省、市评比一、二等奖，书法学术论文在省级以上刊物发表，有书法作品刊于国家核心期刊《书法》杂志等。

今日作家”微信公众号ID：jinrizuojia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