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战争（二十四）

松锦之战之后，明朝君臣认为已经无法取得战争的胜利。遂在松山城陷落之后，明朝方面立即派遣使者前往沈阳觐见皇太极，希望可以缓和双方的局势。事实上，早在松锦之战尚未完全结束的时候，兵部尚书陈新甲就已经密令辽东宁前道副使石凤台接触清朝方面的将领，希望可以打开与清朝的和谈窗口。此事上报崇祯帝之后，崇祯帝以“私遣辱国”为由，将石凤台下狱论处。

然而每况愈下的局势令崇祯帝很难坚持自己的立场。松锦大战结束之后，内阁大学士谢升密见崇祯帝，恳请议和。兵部尚书陈新甲也觉得时机成熟，遂进言议和。崇祯帝将自己的老师和倚重的大臣都认为可以议和，而深知朝廷已无力回天的他只得答应议和。这才有了使者前往沈阳的画面。兵部职方司郎中马绍愉被任命为使者前往辽东，伺机准备前往沈阳。

然而扭扭捏捏的崇祯帝不允许朝臣知道此事，要求陈新甲务必保密。

马绍愉抵达辽东后，几经辗转于当年四月前往沈阳面见皇太极。皇太极并未亲自接见马绍愉，而是命令大臣与其会谈。双方进行了大约一个多月的会谈，最终得出了一个初步的和谈方案：

1、两国通使；

2、两国吉凶，各通有无；

3、每年明朝向清朝馈赠黄金万两、白银百万，清朝向明朝馈赠人参千斤，貂皮千张；

4、双方各有叛逃者，予以归还。

5、划定疆界，塔山以东北为清朝疆域。

6、明清双方建立盟誓，皇太极与崇祯帝会盟誓约。

和谈结束之后，皇太极接见马绍愉等人。亲切勉励了一番之后，派遣护卫护送明朝使者前往宁远。从皇太极的内心来说，他起初是怀疑明朝的和谈诚意的。但是在逐渐的接触之后，他明白了明朝政府目前处于极度的困境之中，明朝内部纷繁复杂的局面致使明廷毫无任何能力继续与清朝继续对抗下去。然而即便如此，皇太极依旧选择继续和明朝和谈。在与诸贝勒王公谈及此事时，皇太极举金朝的旧事。说目前本朝的体制尚未完全成熟，各方面也很难真的挺近中原，夺取天下。不如稳固现有成果，静待时机之变。在皇太极看来，巩固好父亲和他自己这数十年来努力留下的成果是最重要的事情。

政治上来看，皇太极是极为稳重的。子子孙孙想要稳住基业，还需要做很多事情。在他看来，只要崇祯帝表现出一定的诚意，和谈条件也是可以更改的。只要明朝表现出诚意，和谈大有希望。然而直到十月份，明朝依旧没有给出积极信号。

马绍愉回到北京之后，向崇祯帝汇报了此事，然而此事却莫名其妙的泄露了出去。究其原因在于内阁大学士谢升与同僚谈论此事时，不小心泄露了出去。随后此事如同瘟疫一般逐渐传播开来，但是朝臣们只是议论纷纷，尚未得到实质的证据。然而自马绍愉回京之后，将和谈文件呈送陈新甲，然而陈新甲肯定没有经历过保密教育。随意将文件摆放在书案之上，被其书童认为是普通塘报，照例抄送。

致使这份文件迅速流转到朝臣手上，舆论顿时哗然，纷纷指责陈新甲擅主议和。给事中方士亮率先弹弹劾陈新甲，卖国求荣。他的奏折被崇祯帝看到之后，皇帝非常震怒。崇祯帝首先生气于陈新甲做事不细，泄露秘密。但无可奈何的他只得选择留中不发，等待朝臣下一步反应。但是大明的言官们不管三七二十一，纷纷继续弹劾。崇祯帝问计于内阁首辅周延儒，但是周延儒老奸巨猾，不愿意直面回答崇祯帝的问题。

为了保证自己的皇帝尊严，崇祯帝被迫选择逮捕陈新甲，以了结此事。陈新甲下狱后，上疏恳请可以告老还乡。朝臣们中也觉得陈新甲为朝廷办事，忠心可嘉，希望皇帝得以宽免。《明史》称陈新甲“雅有才，擅边事”，谈迁在《国榷》中评价他为“羽书狎至，裁答如流，案无留牍”。可是崇祯帝恼怒于陈新甲泄密失事，暴露了自己的过错。遂不顾所有人的反对，下令将陈新甲处决斩首。

陈新甲的问斩，让大明朝最后的肱股之臣彻底抛弃了这个即将驶入深渊的王朝。崇祯帝的用人之苛刻，令朝臣心寒。为其做事却得不到任何保护，碰到责任就要推诿给大臣。更为甚者，居然因为皇帝的面子而将心腹之臣斩杀。如此之作为，大明朝的颓势又岂能因为他的废寝忘食，而得以挽救呢？

崇德七年（1642年）十月，没有得到明朝方面有效回复的皇太极再次起兵攻略明朝，此次他派遣多罗饶余贝勒阿巴泰领兵五万步骑征讨明朝。此时的明朝，已经根本无力征调部队抵御清军的入侵。为什么说当时明朝已经无力顾及辽东了呢，因为李自成的农民军已经把中原闹翻了天。崇祯十四年，李自成在河南大地上纵横驰骋，先克洛阳城活捉福王朱常洵，并将其活活烹煮。把崇祯帝气的大哭不止，在紫禁城遥祭自己的这位王叔。农民军则马不停蹄继续攻略河南省会开封。

明朝调集三边精锐，由总督傅宗龙率领救援开封。然而崇祯十五年六月，傅宗龙兵败汝宁府，自己也阵亡军阵之中，数万大军如做鸟兽散。当年九月，李自成又攻陷开封，活捉明朝的周王。九月间陕西总督孙传庭被迫出兵东进攻打李自成，但是农民军此时已成燎原之势，孙传庭东拼西凑的兵马很快就吃了个大败仗。中原此时一片破败景象，末世浩劫。

恰在此时，多罗饶余贝勒阿巴泰起兵进攻明朝，明朝此时连镇压农民起义的兵力都没有，何谈抵御清军的劫掠呢？当年十月下旬，阿巴泰领兵分别从黄崖口和界岭口毁坏边墙，攻入长城以内。两路大军随后迅速向蓟州方向靠拢，准备会师蓟州。明朝方面，总兵白广恩、白腾蛟领兵阻止清军会师进攻蓟州。然而面对阿巴泰的清军，明军自然是毫无抵抗之力，一个照面就彻底崩溃了。

随后崇祯帝下令征调援军救援蓟州，但是各路明军没有人愿意听从调遣，十分惧怕清军。蓟州城很快失守，阿巴泰迅速领兵南下劫掠。闰十一月初六日，清军抵达河间城，辽东经略范志完领兵救援直隶地区，但是他不敢真的去救，只是听到清军攻略了什么地方，已经离开了，他才过去接收一下残破不堪的城池，并向上汇报自己确实前往增援了。

清军的攻速非常快，刚入河间府，第二天就杀到了临清县。运河两岸无不惊恐，清军前锋骑兵速度非常迅速，有时明廷的驿站军报都赶不上其轻骑兵的速度。这一阶段，清军攻陷香河、霸县、文安、青县、长芦等地。由于直隶区域之前已经别清军蹂躏过一遍，根本没有恢复元气。阿巴泰并不满足于目前获取的战果。临行前，皇太极嘱托他，这次出兵的任务就是为了报复明朝拒绝议和，以劫掠为主。如今就抢了这么一点东西，如何回去向皇上交差。

闰十一月十二日，清军南下山东东昌府，遭遇山东总兵刘泽清的抵御。刘泽清所部战斗力尚可，清军一时之间无法攻克东昌府，遂转向朝西进攻冠县。阿巴泰觉得临清这地方很不错，遂以此为据点，五路出击，四处劫掠，俘获人口牲畜。周遭城池均不同程度遭受清军的无差别进攻，损失颇为惨重。蒙阴、泗水、曹县、濮县、阳信、章丘、沭阳、高唐等地，均被清军攻陷，城内军民惨遭屠戮，幸免于难活下来的老百姓则通通被抓入清军大营充当奴隶，准备运回辽东做苦力。

当然清军也遇到了硬茬，比如进攻馆陶之时，清军轮番进攻，但是馆陶守军非常坚韧，击败清军数轮攻势。清军留下了数百具尸体之后，被迫放弃进攻，转而进攻其他城池。馆陶县军民团结一致，使得他们面对清军的进攻得以守住城池，而没有像其他城池那般被清军劫掠一空，还要徒步跋涉数千里，发配辽东为奴为婢。

十二月，清军攻入兖州府。兖州知府邓蕃锡恳求鲁王朱以派发开王府仓库，犒劳守军官兵，然而朱以派断然拒绝。随后清军攻入兖州府，鲁王府被清军洗劫一空。府内数千人都被屠戮一空，鲁王朱以派被活捉之后被迫自尽而亡。随后清军分兵两路，一路渡过黄河向西北方向而去，一路继续向东而去，目标劫掠鲁东地区。

清军的兵锋甚至抵达南直隶的海州府。致使南直隶地区民众惶惶不可终日，吓得纷纷南逃渡江。随后青州府、德州府遭到无差别劫掠，山东大地的百姓被清军折腾的毁家灭门者不计其数。随后阿巴泰领着大军耀武耀威的经过北直隶，明廷虽然要求各地守军予以打击，不可让清军顺利出关，但是问题是明军确实对于清军已经无能为力了。此时的明军各部守城尚且十分困难，妄论出城野战对决。

内阁大学士周延儒自请出城领兵，然而他了解实情之后也不敢带着部队往枪口上撞。明军当时的士气非常低落，兵部虽说在京畿地区纠集了三十多万大军，然而其中员额缺编不知几何，而且兵器铠甲、火器质量均有严重问题。纸面数据有三十多万明军守卫北京，实际上其中能战之兵不超过三万人。

崇祯十六年五月，清军破关而出，返回沈阳而去。

此次阿巴泰入关，一共攻陷八十八座城池，三府、十八州、六十七县。缴获黄金白银数百万两，俘获三十六万百姓充当奴隶，劫掠缴获可谓是极为丰厚，而明朝则是再次遭到损耗元气般的大伤害。明军面对清军，已经彻底丧失战斗的勇气了。刘泽清、唐通、周遇吉、黄得功全部拥兵自保、不敢开战。虽然明史论及这些将领，都是指责其不敢保卫乡梓、贪生怕死。

可从军事角度来看，这些明军将领手上既没有充足的火器力量，更没有成规模的骑兵集团。如果让他们选择与清军接战，结果必然是败仗。究其原因来看，明朝腐朽的统治已经无法维持国家军事力量的发展，军队缺兵少饷，武器装备都配不齐。士卒饥寒已是常态，百姓更是生不如死，纷纷加入流贼队伍。中原数百里不见人烟，山东出现严重饥荒，树皮草根都被吃光。明朝末年的一幅画面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统治中国二百多年的帝国，时日无多。明朝的反动统治已经让社会各个阶层的人民意识到，这个腐朽的帝国已经失去了存续下去的价值和意义，以及统治中国的资格和能力。

而八旗劲旅通过一次次劫掠，看到了明朝的腐朽和无能，更加坚定了他们取而代之，问鼎中原的野心和自信。而属于大明朝的落日黄昏，注定是见一次便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