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陈圆圆诉不平,吴三桂冲关一怒到底为什么?

以吴梅村一句“冲冠一怒为红颜”而留名千古的陈圆圆,几百年来遭受着各种不同的曲解和评骘。其实,吴三桂开门揖盗,像这么严重的国家大事,当然应是亲受思宗召对平台、赐莽玉、赐上方的将军的责任,一个身如漂蓬、爱憎由人的歌姬,如何能够分担这宗历史的罪过?


崇祯末年(一六四四年),天下大乱,待到流寇陷落京师,明朝的局面本自到了土崩瓦解的地步;其时吴三桂虽还手握重兵,防御北关,但也并非真有什么旋干转坤的回天之力,他如麾兵勤王,难保清兵不蹑踪袭后,做了流寇与满清夹击的对象。何况,他又正如明代一般军阀一样,际此动乱之秋,本来即是拥兵关外,静观时变的动摇分子,哪里有什么忠君爱国的抱负!满清方面对吴三桂的诱约,早于流寇的攻陷京师;清方所派的说客祖大寿,原是吴三桂的舅父,据说这位舅舅曾代表满清应允外甥,许以事成之后,平分天下。然而,那时候明朝的根本尚未塌垮,三桂本人总还不失是个世家子弟,一时里他还不敢干冒“夷夏之辨”的大不韪,因此对舅父的劝诱还在逡巡却顾之中,犹豫未定。

后来,李闯王得了京师,思宗既死社稷,局面大变,于是,三桂为要保全自己的富贵尊荣,非得在此两大之间,有个赶快的抉择不可;不过这所谓抉择,他的趋向,亦属非闯即清,若不从贼,即须投外,这时候,在他心目之中,本来早已完全没有大明正统的影子存在了。



他的家被流寇籍没了,他不怕;他的父亲吴勷被闯王拘执了,他不怕,他拥有十万边军的资本,不怕举大事,争天下的闯王不来招抚他,他的富贵尊荣依然逃跑不了的。吴三桂的看法果然没有错,他父亲代闯招降的手书来了,闯王对他军队的犒赏四万金也捧进大门来了,他已率兵入关,行将改帮李家新朝去定鼎中原了。

吴梅村说:冲冠一怒是为了陈圆圆,其实事情断没有这样简单。吴三桂是个非常容易冲动的人,固是在许多地方可以看得出来的;但这最多不过是他中途变计的一个表面上激发的因素而已,就事实来考察,至多他从圆圆的被据,证实了李自成等到了京师以后,那种打家劫舍、衣冠涂炭的作风,使得含有贵族血液的吴三桂,不得不憬然触悟过来,他是不值得做闯王麾下的喽啰的。


于是,他就借着圆圆被掳这一节冲动,突然变计了。这一变本就变得非常具有戏剧性的效果,如明末清初人钱倁轵撰《甲申传信录》所述,其人其事,其情其景,都还栩栩如生:



三桂妾圆圆,绝世所希,自成知之,索于勷,且籍其家,而命其作书以招子也。勷从命,闯旋以银四万两犒三桂军,三桂大喜,忻然受命,入山海关而纳款焉。

行已入关,吴妾某氏,素通家人某,闯借其家,家人即掣妾逃,仓皇出都,行数日,竟不暇计南北也。


二人猝遇三桂,计无出,诈曰告变,三桂问曰:吾家无恙乎?曰闯籍之矣。吾父无恙乎?曰闯籍之家并拘执矣。三桂沉吟久之,厉声问曰:我那人亦无恙?指圆圆也。曰贼夺之。于是三桂大怒,嗔目而呼曰,大丈夫不能保一女子,有何颜面?勒马出关,决意致死于贼。


于是有吴梅村〈圆圆曲〉诗的讥责:


尝闻倾国与倾城,翻使周郎受重名。妻子岂应关大计,英雄无奈是多情。全家白骨成灰土,一代红妆照汗青。



这都不过是文人的一夸张手法而已,把事变的关键放在一个绝色的女人身上,容易动人心目,轻描淡写之中,把这将军不忠不孝的面目,十分地烘托出来了。所以,梅村此诗一出,三桂大为狼狈,愿酬重币千金,求取此诗,然而梅村不许。就文字而论,实在通畅淋漓,痛快万分,纵论事实,吴三桂当时虽然确有“冲冠一怒”的表现,然而,这么一件变换历史命运的大事件,其转变之机,岂真是一个陈圆圆即足以完全左右变更的?大家把一个军阀对于歌姬的玩好太看重了,三桂当时若没有另一条“汉奸”的后路可走,还不仍然乖乖地做了闯王的喽啰。陈圆圆呢,自来美姝名马,都不过是将军们的玩物而已。



投靠李闯之计中途突变之后,吴三桂的出路,非常自然地由他舅舅搭线,另外扮演了一幕“请清兵”的好戏。吴三桂到底是聪明人,他还揭举着“借兵复仇”的美名,一副孤臣孽子的扮相。甚至如当时有神童之目的夏允彝,也被他瞒过,《幸存录》有曰:


三桂即大寿甥也。其父吴勷,向为大帅。三桂少年勇冠三军,边帅莫之及。闯寇所以诱致之者甚至,三桂终不从。都城已破,以杀寇自矢,包胥复楚,三桂无愧焉。包胥借秦兵而获存楚社,三桂借东夷而东夷遂吞我中华,岂三桂罪哉?所遭之不幸耳。


清兵入关以后,就永远占据不去,或如夏允彝所言,竟非吴三桂始料之所及,也不是绝对没有可能的事,但如看到后来南明的弘光政府遣使北上犒谢清兵代逐流寇之劳,同时封赠三桂蓟国公,他竟薄此小朝廷的荣典拒不肯受的表现,就可明瞭一切。开门揖盗的奴才,他又兴高采烈地做了强盗的先驱,初则追逐闯军至西蜀,继则逼迫缅甸交出流亡的帝子─永历,缢杀于昆明市郊,凡此种种,又岂是为了癖爱陈圆圆,才非如此不可的呢?一个去留不由自主的陈圆圆,不幸适逢时会,便陪着这位白皙通侯的少年枭雄,分担了他的恶名而已?


自从“冲冠一怒为红颜”这句话,硬把陈圆圆拉入吴三桂叛国事件中去后,讵料中经三十余年,久已做了满清政府诏封的平西王,忽然又要扮演一出“狐埋狐搰”的好戏,重新捡拾“朱明”的旧行头,锣鼓登场了。



吴藩事变的发生,时在康熙十三年癸丑(一六七四年)。按《三圣庵画像记》说圆圆生于明熹宗天启三年癸亥(一六二三年),她归吴三桂时正在二十一、二的盛年,至三桂叛清,她则已是五十老妪了,而且她到滇南未久,就离开了平西王府,与三桂早已形迹疏远了。然而名女人逃不开闲是闲非,古今如出一辙,依然不能免于为人攀扯。如陆次云《圆圆传》,即曰:


(吴三桂)旋受王封,建苏台,营郿坞于滇南,而时命圆圆歌,圆圆每歌大风之章以媚之。吴酒酣恒拔剑起舞,作发扬蹈厉之容,圆圆即捧觞为寿,以为其神武不可一世也。吴益爱之,故专房之宠,数十年如一日。其蓄异志,作谦恭,阴结天下士,相传多出于同梦之谋。


陈圆圆在平西王爷座前,捧觞献歌,这是她姬妾之身的份内事,像吴三桂那样一个年少风云的军阀,惯以英雄自命,圆圆为歌大风之章以媚之,这也是一个伺人颜色的女人的本分,都可以相信是曾经有过的常事。但是,如要把这些节目统统归扯到发生于康熙十三年(一六七四年)的吴三桂谋反事件上去,则无论如何会变成非常可笑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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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22

标签:梅村   闯王   平西   开门揖盗   明朝   流寇   清兵   京师   军阀   满清   不平   吴三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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