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地产三哥

十年前，金秋九月，2011年达沃斯夏季论坛在大连举办。

论坛间隙，一拨身价不菲的中国商人聚集在一间高端会所，谈论一些众人关心的话题。这天晚上的主题是“船票”，它的灵感来源于即将到来的2012年。

在电影《2012》中，当2012年地球末日来临的时候，只有少数巨商与权贵能够拿到象征幸存者的船票。

因此，他们可能会讨论末日与明天、道德与责任等哲学话题：这些人类从《山海经》、《圣经》中的大洪水开始就反复思考的问题。

当然，作为商人，他们最终把话题集中在各自公司的全球化上。

第一位发言者是黄怒波：“掌握了资源的企业就可以活到明天，没有全球资源的企业很难拿到船票。”

黄怒波是个诗人，也是一个地产商人，当时被中外媒体竞相报道。一个月之前的2011年8月，黄怒波的中坤集团欲以890万美元购买300平方公里冰岛土地，用于旅游地产开发。

坐在黄怒波对面的是王健林，桌子旁边还有张维迎、著名的非主流经济学家，刘积仁-东软集团的创始人以及讨论的主持者刘东华（正和岛创始人），他旁边坐着创新工场的CEO李开复和远东控股的CEO蒋锡培。

会所的主人是林宁，王健林的夫人。

林女士的欧兰特俱乐部实行英式会员制，马云、柳传志、郭广昌、刘永好等知名企业家均是该俱乐部的成员。2009年，欧兰特俱乐部在《罗博报告》中被评为中国五大极品俱乐部之一，并在2011年被评为“年度最具影响力会所”。

那时候，他们都是壮年。

“他断定，只要他想赢的心够重，他就什么人也能打败。”

-海明威《老人与海》

1

黄怒波是30年前从部委副处级下海的。

10年前他已经是一个成功商人，当时，黄怒波是想造船“出海”的。

在中坤集团890万美元购买冰岛300平方公里国土的协议签订之后，10月，北京大兴区商务部门即予核准。

但是，11月，冰岛内政部长最终否决了这项协议。

当时，黄怒波认为，他的政治面貌也许是被否决的关键，“也许这个世界还没有为迎接中国的企业家做好准备。但“走出去”是企业的长期战略，不会因此而停止。”

在提到当时的冰岛的经济危机时，黄怒波说，“他们生病了，在他们虚弱的时候，一个强有力的年轻人的出现让他们感到害怕。”

冰岛政府“把政党关系作为考虑仍然是冷战思维”，黄怒波说，他为自己是一名党员感到自豪。

和十年前相比，65岁的黄怒波已经逐渐淡出公众的视野。现实中，中坤的生意似乎停摆，从一些债务纠纷和失信信息中可以看得出来。

2019年1月18日，字节跳动承债收购大钟寺中坤广场，大钟寺中坤广场是黄怒波的中坤集团于2004年投资建设的“三环内最后一个城市综合体”的项目。

这次收购是由北京市海淀区政府牵头的重组，“成为全国首例由政府、产投方、资金方、产权方、各债权债务作为优势互补的多单元主体聚合。”

大钟寺中坤广场项目自开工起就不顺利，迁延日久才竣工，之后也未达到预期。为盘活该项目，2013年中坤集团拟将中坤广场变更为写字楼，但遭小业主集体抵制而未果。

2020年7月底前，大钟寺中坤广场的改造并不顺利：业主们愿意接受怎样的价格回购是争议的焦点。

2021年3月，北京市住建委官网公布了《2021年北京市重点建设项目计划》，其中有字节跳动总部产业园项目：建设规模约40万平方米，所在地正是海淀区中坤广场。

北京市住建委官网施工许可信息显示，中坤广场改造工程已从2020年8月启动。

中坤广场告一段落，也许黄怒波也能轻松一些。

黄怒波，笔名骆英，诗写的好。

“算了吧，反正我只有在路上。”-骆英《在路上》

2

2011年8月，美国任命了历史上首位华裔驻华大使骆家辉。

在当年达沃斯夏季论坛的前一天，骆家辉同王健林吃饭，他对这位中国最富有的商人之一发出了在美国投资的邀请。

王健林对自己的朋友和同行说：“民企已经到了必须要走出去的时候了。大的民营企业，无论是从自身的发展，还是从自己公司的安全来说，都一定要进行适当的国际化。”

“东北有句老话，不能做家门口的汉子。”王健林说。

王健林望了望黄怒波：“所以，我非常支持老黄的举动。”

很快，王健林和他的万达集团开始了国际化之路。

万达2012年5月并购AMC时，王健林承诺：十年之内至少在美国投资100亿美元，第二天一家美国媒体刊登了一篇文章，标题是“王先生，希望你遵守承诺”。

2016年2月23日，王健林成为首位在牛津大学主讲公开课的中国企业家，他说，他兑现了承诺：

“从2012年开始到2016年，万达在全球十多个国家投资，投资额超过150亿美元，其中在美国一个国家就投了100亿美元。”

花开未满月未圆，是最美的时候。

所有的故事都会有个高潮，这个故事的高潮发生在2017年5月13日，时任马来西亚总理纳吉布和王健林董事长在万达集团总部会晤。

第二天，王健林在“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接受央视采访时提到，“不出意外的话，今年万达要落地两个超过百亿美元级别的项目，一个是马来西亚的大马城，还有一个项目在印尼，目前还在谈。”

两个月内，出现了一些意外。

2017年7月25日，新加坡《海峡时报》援引未具名政府消息人士的话称，在马来西亚政府已经收到针对“大马城”房地产项目的九份投标书中，没有万达集团。

这九家公司中分为七家中国公司和两家日本公司，七家中国公司分别为：中国建筑、中国葛洲坝集团、绿城海外发展、万科、中国交通建设、中国资源集团和中国交建旗下全资公司-澳大利亚John Holland工程公司，两家日本公司为大和房产业集团和三井不动产。

这七家中国企业全部为国企。

有些意外当时看以为是偶然，后来才知道，其实它是象征，是有符号意义的事件。

2020年9月15日，一波三折之后，依海-中铁联合体向大马政府下属公司支付12.41亿令吉的支票，这标志大马城项目正式启动。大马城项目包括高铁项目和房地产开发，至少可以做15-20年，总额超过500亿美元。

在依海中铁私人有限公司递交支票两个月之后，2020年11月25日，随着芝加哥物业项目的出售，万达宣布已将其海外地产项目全部清空。

2021年5月，万达宣布全部退出美国AMC公司董事会，其在AMC的持股比例仅为0.002%。

从2012年5月收购AMC100%股权为起点，到2021年5月全部退出AMC的终点，王健林曾经造了一艘出海的大船。

十年，走了一大圈回来了。

五年前开始，这艘船能拆的拆、能卖的卖。

五年来，万达商管集团的负债直降2400亿元，从2016年底5278亿元降低到2020年末的2874亿元。

当年的目标已经随风而逝：“2020年万达的收入超1000亿美元，其中30%以上收入来自海外”。

当年的自信已经成为历史：

“只要万达进入的行业，其他企业无论国企央企，都没机会做老大。”

万达本有机会远征海外。

3

骆家辉是2011年达沃斯夏季论坛的嘉宾，凤凰卫视当时报道：“乘坐国行班机经济舱飞赴大连，全程浏览中文报纸”。

骆家辉的家族史是一部典型的华裔出海奋斗史。

骆家辉祖籍是广东台山二区明塘乡湾头吉龙村；他是这个移民家庭的第三代。的祖父骆世泽19世纪中叶从广东台山移民美国，但限于美国移民法，祖母只能留在台山。

“100 年后，当我宣誓就任华盛顿州长时，我开玩笑地说，我们家族用了一个世纪，才从那幢佣人房子搬进州长官邸。”

在奥巴马正式提名他出任美国驻华大使后的第一次公开发言中，他提及这段往事。

一个多世纪前，祖父骆世泽为了生计漂洋过海来到美国，在距离华盛顿州的奥利皮亚市当小工，其后回乡娶妻，成家立室。

“祖父来到美国华盛顿州后，在一户人家家里做男仆，作为交换，他可以学英语。”在祖父远赴美国后，父亲骆荣硕在13岁那年随家迁往美国，成年后回到香港，娶了在中国大陆出生的妻子后重返美国，他是参加诺曼底登陆的21位华人之一， 退役后以经营杂货铺为生。

在骆家辉家乡的祖屋中摆着一幅画像：画中人穿着清代服饰，神情严肃，两鬓略有华发，鼻子高挺。画像旁边摆放着一张黑白照片，斑驳之中依稀能看清照片里的年轻人，西装革履、意气风发。画像中的人是骆家辉的太祖父，而照片里的则是骆家辉的祖父骆世泽。

骆家的例子遍布中国的东南沿海。

更早的辜鸿铭，祖籍福建惠安，“生在南洋，学在西洋，婚在东洋，仕在北洋”。

他的曾祖辜礼欢是马来西亚槟榔屿第一代华人移民，曾官至当地“华人甲必丹”（Captain China，为槟英国殖民政府任命的当地华人头领）。

还有郭鹤年，祖籍福州，他的父亲也是在100多年前下南洋，来到马来西亚。

这种例子，厦门附近特别多，鼓浪屿上南洋富商们的故宅就是他们衣锦还乡的证明。

一个原因是《中英南京条约》签订后，厦门成为通商的五座港口城市之一。

另外一个原因是：厦门往返南洋的交通便利，夏季时受西南季风的影响，越南沿岸流和中国沿岸流自西南向东北，船只自印尼出发顺洋流可以到达厦门，冬季风向洋流则反之，可以从厦门到达印尼，于是厦门成为了闽南华侨出海的集散地。

出海。

对决心出海的人来说，从南洋，到北美，其实没有多少区别，只不过多在海上漂一段时间。

南洋的机会少了，就去更远的美洲大陆。

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

4

老一辈华人出海之后，在南洋扎根。

新华人依然在出海，不过不再是造船出海，而只是一张船票。

8月12日，福布斯发布了2021年新加坡富豪排行榜TOP50。

除了黄志祥兄弟、郭氏兄弟等11位祖籍福建的闽商家族之外，榜单上还有很多新移民。

新加坡首富是迈瑞医疗创始人李西廷，他凭借迈瑞医疗去年以来在A股的优异表现身家达到230亿美元，超过海底捞创始人之前的新加坡首富张勇和舒萍夫妇，成为新首富。

海底捞张勇夫妇名列第四。

来自中国天津的李小东，冬海集团的创始人，今年43岁，以159亿美元的财富位列榜单第5名。

榜单第7的叶刚也来自东海集团，他是冬海集团首席运营官，今年41岁，财富103亿美元。

加密货币交易平台币安（Binance）创办人赵长鹏，以19亿美元位于榜单第22名。赵长鹏是江苏人，2019年于新加坡定居。

富豪们移民的目的地除了新加坡之外，还有北美。

最有名气的是1997年入籍加拿大的李嘉诚，20年前移民美国的投资大师段永平、以及云南恩捷股份实控人家族......等等。

今年4月，亚非银行和新世界财富联合发布《2020年全球财富迁移报告》，报告显示，2019年中国约有16000名富豪移民海外，是全球富豪流失最多的国家。

四十年来，中国大市场已经一片大海，水大鱼大，淘金不用出海。

即便想要造船出海，因为内、外的原因，也不能造船出海。

既然不能造船，最后，可以花大价钱买一张船票。

最后

香港的四季酒店已不再火爆。

新加坡樟宜机场却更加繁忙。

8月23日，美国副总统哈里斯的东南亚之行开始，首站访问新加坡。

这片比海淀区面积大不了多少的地方，曾经出现在郑和下西洋的航海图中，郑和下西洋的路线和今天的“一带一路”高度重合。

郑和下西洋，放开的只是朝贡贸易，民间仍然“片板不得下海”，一直到“隆庆开关”。

历史已经证明，大明内廷控制的朝贡贸易是赔本赚吆喝的买卖；而那些扎根于南洋、北美的一个个华裔个体也已证明：七分靠打拼。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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