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智纲：八十述怀

文/李智纲

2019年，我八十岁。按照我国传统说法，人生下来就是一岁，又过了生日，是标准的八十岁了，进入腊月，公历已跨入2020年，说周岁也已满八十。

古人讲人生七十古来稀，如今国人寿命大有提高，按平均寿命七十七岁，我也是幸运者。

站在八十岁坎上，回望同龄亲朋好友，这一代人从战争中出生，多半生历经苦难岁月，苦苦挣扎奋斗，好不容易走到今天，少年时的梦想早已成真，享受到的是梦想不到的现实，真是三生有幸，同时，为提前远去的一代人感到深深的遗憾。

人生若梦，即使百岁高龄也是转眼一瞬间。跨入八十岁，融入老龄社会一员，几十年拼搏奋进的日子已经画上句号，主要是享受生活了。是老了，可还不能说老，因为我还有百岁老人的恩师，在老师面前，永远是小学生，再看看老师，九十多岁时还在创作，百岁还发表文章，那我的事业还不能停步！老师做出了榜样。什么叫艺无止境？百岁老师是最好的答案。著名漫画家方成先生，一直忙到一百岁才离世休息，他的长寿秘诀就是一个“忙”字，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忙得没有时间得病，更没有时间生病。艺术家就是个苦差事，一辈子没有休闲的时候，因为热爱艺术，苦中有乐，并不烦恼。

我少无大志，第一个梦想就是进县城上中学，再进一步是上大学，都实现了，最终的梦想是成为画家，画家有水平高低，也就是大画家还是小画家？最终成了一个小画家，仍然是个平民。追忆青年毛泽东，自幼胸怀大志，喊出“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有大志方可成大器。我的梦想太小，虽然成不了大画家，因为最终为自己喜爱的事业而献身，我很满足，过平民生活，欢乐一生。

我自幼喜欢绘画，可没条件学习，生在贫穷落后又远离大城市的农村，在文盲家庭里，实现自己的梦想，何其艰难！所幸，新中国还是给穷人铺设了一条奋斗之路，二十二岁竟然又跨进美术学院的大门，我真的高兴了几年。青年时期之刻苦努力自不必多说，而命运有时也会给你意想不到的苦难。兴奋中熬到毕业，“文革”风暴袭来，艺术之路关闭，虽然盼到有工资可以自主生活，画笔被剥夺才是最大的痛苦。在不断的政治运动中艰难度日，可对自己的事业不可失去信心，为政治需要而创作，也是锻炼自己，十年中创作连环画、速写、插图数幅，发表于报刊杂志，创作写意人物画《备课》发表于1973年《华北民兵》封面，作工笔人物画“一花引来万花开”，参加河北省举办的建国二十五周年全省美展，也成为这个不正常时期的收获了。

四十岁后，是我事业的转折点。文联，是文化事业单位，除了组织工作之外，鼓励创作、出成就，自身应成为行业的带头人。我进入文联工作，如鱼得水，有了用武之地，虽然不是专业画院，却也是给了自身一个创作的宽松天地。到文联，首先是组建地市级美术家协会、书法家协会等工作；组织创作精品，推荐上报参展，请书画名家为本地作者培训、讲学、办展，组织书画活动与外地交流，促使当地书画艺术活动进入高潮，在省内获得了较好的影响。

自身业务学习，直到退休，是奋斗的二十年。首先是补课，把耽误的时间夺回来，进一步深入学习传统，苦练基本功，同时走出去，行万里路，增加见识，积累素材，先后登华岳上泰山，深入黄山写生，观赏青城峨嵋秀色，南京无锡赏梅，洪湖画秋荷，远上西双版纳、大理千里寻求创新题材，开拓新的创作之路，近上太行创作丹杮，积累了素材，创作了首批绘画作品，然后进北京办首次个人作品展览，然后回天津作向母校汇报展。文联工作二十年，是丰收的二十年。

退休后，——实际上书画家们都是退而不休——更自由地进入一个新的创作阶段。虽然基本功的磨练是一辈子的事，必定重心转向创作上来，求新求变，追求更高的品位和个性。从退休开始，移居天津，客居北京，吸纳大城市的艺术灵气，生活在更高的艺术氛围里，给自己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你在小天地里可能是佼佼者、带头人，一旦融入艺术海洋，你就成为一滴水，只有奋起赶上，追求更高的层次，你才可以争得一席之地。我曾写文章《走过了黄金二十年》，二十年里，作品上了一个台阶，逐渐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面貌，并走上成熟，有条件参加国内外各种大型专业性展览，包括京津冀以外的各地举办多次个人作品展览，到各地参加艺术交流、广交朋友、共同提高，同时出版各类画册十余本、散文集三册。对于参展和出版活动，自有自己的认识，艺术作品不能只是私有财产，必须拿出来给广大观众欣赏品评，让更多的人得到艺术享受，不断地参展和出版画册，必定要拿出较高水平的精品，这就给自己以压力。压力就是动力，有一次压力也就会提高一次，参加活动抛开名利追求小天地，让更多的人享受你的劳动成果，自己的心灵才会得到更好的慰藉。

人生苦短，转眼进入八十岁，回首往事，看看成绩单，自己有多少付出，为自己热爱的事业有多少奉献，按照自己的理想，都还远远不够。苦苦奋斗几十年，从来没有耀眼的闪光点，没有获大奖的辉煌，也没有走过好运得到高人相助，凭一介平民的刻苦努力，只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有成功也有失败，到如今，不必计较成就大小，不攀比，不羡慕名人的虚荣。我努力了，就少点遗憾。人生的知足与知不足是一种境界，生活上知足，别做发财梦；艺术上知不足，艺术作品没有最好，每人都有自身的局限，艺术事业是没有终点的路程。而人生只有一张单程票，走到哪里都是驿站，没有如果，每一天都在这条路上前行，只要活着就去努力做事，就像农民种地一样，春种、夏管、秋收，尽心尽力，不计成果多少，付出是第一位的。人生最后有多少成果，是天时、地利、人和，各种条件铸成的，千差万别。一个人有多少知名度，都不是自己考虑的事，人生不必为别人活着，名气大小，怎么评说，都和自己无关。忘掉成败得失，活着才自由；一颗平常心，过好每一天。忙是最好的营养药，快乐是最好的滋补品，健康才是一切，没有健康，一切归于零。

2020年1月17日

己亥腊月廿三于邢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