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务长一一大富

作者：袁海善

大富姓丁，叫丁大富。全连指战员都叫他大富，说这样叫着亲切。

大富是四川农村兵，身高不过一米六，身子却挺粗，一个标准的车轴汉子。这种身材，穿副三号军装还有点儿大。大富当兵头两年，从不穿副三号，偏偏要穿副一号。上衣穿在身上，下摆过膝，很像女人穿的短裙。裤子也长了许多，大富就一个劲儿往上提，一直提到胸口，裤脚把鞋全包了起来。走起路来就显得水裆尿裤，没了军人的精神头。有战友说:“大富，你衣服太大了。”大富说:“不大，正好。”战友说:“衣服要穿个相应，太大了穿着不好看。”大富说:“好看，我喜欢。”后来，才知道他喜欢穿副一号军装的原因，他曾悄悄地和他最要好的战友说:“大号衣服用布多，占便宜。”

大富刚来老连队，分配工作时，连长问大富:“你有什么特长？”大富没上过学，不知道特长是什么。问连长:“什么是特长？"连长说:“就是你会干什么活儿，干什么活儿最拿手。”这么问，大富明白了。说:“连长，我会放猪，我从小就放猪。”连长就分配他到炊事班喂猪，并兼着磨豆浆。大富很喜欢喂猪这项工作。他想，全连就这么十多头猪，不让别人喂，而让自已喂，这是领导对自已的信任。他还以为，放猪，是世界上最好，最使人开心的活儿。

大富接过喂猪的活儿干得轻车熟路，得心应手。啥活儿都不用班长安排，先干哪样后干哪样，都在心里装着。不像前头那个小上海，眼里没有活儿，安排一样干一样。还穷讲究，出个猪圈粪带了两层口罩。没弄两下，便“呕呕呕"地把肚子里花花绿绿的东西吐个一干二净。

大富接下了这活儿，就到猪圈前后左右看了一遍，心里就有数了。大富怕忙起来丢三落四，给自己列了个工作日程表，让连部文书帮忙写在纸上，贴在睡觉的地方。

大富每天按照这个日程，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大富煮的食，许是香甜可口，猪们都疯抢着吃，一个个撑得肚子溜圆溜圆。半年下来，壳郎猪都长到二百多斤。

夏天，更是喜上加喜，有两头母猪生了宝宝，一窝生了九个崽，另一窝生了十一个，一下子添了二十头猪。连长，指导员见了大富都伸大拇指，夸大富好样的。整个夏天和秋天，大富都去打猪菜，每个月，都能节约三四百斤饲料。由于大富喂猪认真负责，成绩突出，年末除被评为"五好战士”，还受到连口头嘉奖。

大富把猪都看成自己的孩子，为了给每头猪都起个好听的名字，他都累得脑仁儿痛。什么大壮、肥子、尖嘴、小不点儿、狗蛋、小喜欢、小淘气等等。时间长了，猪们都知道自己叫啥名儿了。

在山上放猪时，小不点儿掉了队，大富喊一声:“小不点儿，跟上”，小不点儿就赶快跟上。小淘气走远了，大富喊一声:“小淘气，回来”，小淘气就立马回来。有时，大富没啥事儿，就站在猪圈外，说:“来狗蛋，过来和你谈谈心。"谈心，是部队的常用语。官与官，兵与兵，官与兵之间，要交流交流思想，都叫谈谈心。狗蛋听说要谈谈心，就乐得直哼哼，忙不迭跑过来和大富谈谈心。大富就拿根小杆给狗蛋挠痒痒。猪们最喜欢挠痒痒，一给它挠痒痒，立马就飘飘然，四仰八叉躺下来，让大富给它全身挠个遍。

日子过的飞快，猪也长的飞快。转眼，元旦就要到了。连长告诉炊事班班长老火，说:“元旦杀两头猪，挑肥的杀，让全连指战员过个肥年。"没想到，要杀猪的时候却出了点麻烦。

杀猪的工作一切准备就绪，杀猪的战士拎把明晃晃的刀，威风凛凛地跃跃欲试。大富却死死地堵住猪圈门口不让抓猪。炊事班班长老火笑着训大富，说:“大富，你反对元旦吃肉，包饺子？你反对迎接伟大的新年到来？”又问:“你知道杀猪的重要意义吗？与抓革命，促生产，促工作，促战备，与世界革命都有密切联系，你知道不？快躲了！别耽误了全连吃肉包饺子。”大富也不说话，仍死死地堵住猪圈门不让抓猪，眼晴红红的，眼泪包着眼珠儿。

有人把连长找了来，连长笑着问:“大富，怎么了？”大富说:“不怎么，杀它，它怪痛的。”连长忍不住哈哈大笑，说:“那养猪为了什么？"大富说:“养猪就让它长呗，杀它，怪痛的，也怪可怜的。”连长见大富还堵着猪圈门不肯松开，说:“走，大富，咱到办公室谈谈心。”大富无奈，只得跟连长到连部去谈谈心。这边，几个战士立马就动了手，将两头又大又肥的猪拖出，摁倒。不消半个时辰，便顺利完成任务。待连长和大富“谈完心”，大富心急火燎跑回猪圈，数了数，发现大壮和肥子没了，就呜呜地哭了。后来，连队杀一次猪，大富就哭一次，再杀一次，就再哭一次。

这年冬年，又出了一件意想不到的大事。

这天晚上，大富的右眼皮“嘣嘣”直跳，四川老家有话，左眼跳财，右眼跳祸，大富对这话深信不疑。要出个什么事呢？大富心里十五个吊桶打水一一七上八下。

上半夜翻来翻去睡不着觉，刚朦朦胧胧要睡着，忽听猪们大合唱般“咴咴"地一阵高过一阵。有情况！大富忙穿好衣服，抄起半自动步枪一个箭步窜了出去。到猪圈一查看，猪圈门被弄开了。猪们在一个角落拥挤成一团。大富明白了八九分，这准是什么野兽来偷猪，便“哗啦"一声子弹上了膛，平端着枪四下里查看。

四周大雪白茫茫一片，把大地照得如同白昼，什么目标都一目了然。大富忽然发现不远处有两只狼绑架了一头猪呢。前头一只狼咬着猪的耳朵牵着走，一只狼在猪后面赶着，大富骂了声“锤子"，追上去，朝前头那只狼“咣"地就是一枪。大富开枪不敢离目标太近，害怕伤着猪。两只狼一惊，放下猪便往前跑了一阵，又蹲下来回头观察情况，两个家伙贼心不死，不甘心放弃到嘴的肥肉，仍伺机而动。那头猪受到惊吓，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跑。

这时，附近站岗的战友听到枪声，立即跑来，问:“什么情况？"大富说:'两只狼来偷猪，可能饿红了眼，还在前面等着呢。”大富又说:'你帮忙把猪赶回去，别让它跑丢了，我去收拾那两个家伙。”说完，持枪迎着两只狼走去。口里骂着:“老子连苏修老毛子都不怕，还怕你个锤子。”大富看看目标，距离恰好，便立姿瞄准目标。这两只狼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仍阴森森地瞅着朝它们走来的大富。大富枪法本来就好，回回打靶都拿优秀。只“咣”地一枪，一只狼便去见了阎王。另一只狼见同伴被打死，撒丫子往山上窜去，一头钻进茂密的森林里。

大富为了保护国家财产，敢于挺身而出的事迹，连指导员在大会上做了介绍，并要求全连指战员向大富同志学习，对大富还给予了口头嘉奖。转过年来，大富被提拔为司务长，抓全连的后勤保障工作。

大富当了司务长后，还时不时地到猪场转转，看看哪头猪长大了，长肥了。每次连里杀猪，他都是提早来到猪场。他来到猪场，不是找狗蛋们谈谈心了，也不见到杀猪就哭鼻涕抹泪了，更不会死死地堵住猪圈门口不让抓猪了。

自从当了司务长，大富感觉自己一下子成熟了，他感到以前自己做的那些事儿很可笑，很幼稚，纯粹是小孩子玩的把戏。他来到猪场，是要亲自挑选一头最大最肥的猪来杀。他早就忘记了他给猪们起的那些狗蛋，小喜欢，小淘气等一个个好听的名字，只好用手指着他挑选出的那头大肥猪，说:“杀它，就杀它。”

那头猪，昨晚肯定没做个好梦。

丁司务长没走出多远，便传来那头猪发出的一阵阵声嘶力竭地惨叫……

作者简介：袁海善，网名：白头醉翁，吉林白山人，松树矿退休职工，爱好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