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大舅独自一人看病的那些时光

我爸是5月5号从老家来看病的，排队、检查、等结果，用了足足2的时间，然后医生开具了住院单，但是没有床位，住院时间安排在了5天之后才住进去，住完一个星期，让回家等待一星期，再去拆线，然后再回家养一段时间，后期还有第二次手术，还有复查各种，等这个病看完，不知道要耗多长时间。前几天都是每天早上急匆匆地送娃上幼儿园，然后在奔波着往医院赶路，白天在医院无止境的等待，晚上再掐着时间的赶回家接小孩，某一天等到晚上七点多才赶到幼儿园，小孩面一个人无表情地坐在教室里，见到我委屈至极，在我怀里倔强地憋着眼泪，一个晚上不说一句话，然后我想到了看病难的问题，尤其是地州上的老年人。

自己周途劳顿不说，关键是不认识路，很多人甚至不识字的，坐车找不到，即便到了医院里面也是蒙圈的，几栋楼之间岔来岔去，自己都绕晕了，更不要说这栋那栋、这科室那科室的做检查，医院对她们来说堪比迷宫，现在的医院，很多操作都是手机上完成的，挂号、取结果啥的，进出都要行程码、健康码，住院还需要核酸检测各种，这两天我爸在的医院食堂是不收取现金的，对于只会老年手机的人来说，这些都是困难。如果有年轻的家人陪伴而来的话会好一点点，但是也增加了吃住等诸多开支，在地州上的人看病，来医院只能找周边小旅馆住宿，早上的检查结果等到下午才能拿，下午的结果有可能需要第二天再拿，没有病床的话要住好几天等待，来回的差旅费也不划算。

我想到了我大舅，我大舅是个坚强而有远见的人，他人生的最后两年的时间，几乎都是奔波在地州老家和省会医院的化疗放疗之间度过，所有的这些都是他独自一个人承受过来的，一个人住在医院周边的小旅馆，伴随着病情的恶化，一次次化疗、放疗，做检查，等结果，周而复始的等待，那该是一种怎样的煎熬？其实生病的病人内心是极度脆弱的，但是大舅是个坚强而隐忍的人，他能自己做的事情坚决不会麻烦其他人，生病最后的这两年，每一次都是自己一个人独自跑医院。

大舅年轻时当时是第一批参加高考的人，虽然没考上，但在当时的同学里面，成绩算好的了，其他同学有机会复读一年，好些都成了现在当地的小学教师，而大舅，因为外公去世，家里经济条件不允许，最终没有机会复读，甚是可惜。

记忆中的大舅，稳重有眼界有格局，话虽不多但家里大方向的计划都要比一般人超前那么一点点，别的农民都在脸朝黄土背朝天纯出卖体力时候，他就学会开拖拉机，拉沙石搞建筑，农忙时节把拖拉机车头改装后犁地，比起大部分人家用人力挖田种地可要省时省力太多倍了，应该算是思维活络吧……后面这些年不开拖拉机了，搞建筑，最近这一两年因为生病改开面包车拉客人，相对轻松一点……

记忆中的他，在我很小时候就规划地基，为儿子筹备两栋房子，以前的我搞不懂为什么这样的格局，甚至规划了车库院子各种，比起我家爸妈把靠近乡道县道主路的好土地，有路进出的田地都交换给别人，甚至免费送给别人田地还反目成仇，而自家盖房居然没有一块方方正正的土地来说，这是我觉得他比我爸妈有格局有眼界太多了……

去年某一次听说他在医院化疗，我带着老公和娃去看他，一起吃了一顿饭，顺便坐在一起聊天，这是他这些年第一次主动和我聊起我家的事（因为当时我生娃后跟我爸妈之间闹了一些误会），很多委屈都是我自己消化了没有跟亲戚讲起过，反而是我爸妈跑去亲戚家各种数落我有娃之后变心不孝顺……所有亲戚都怕伤感情只会劝我忍着不要跟我爸妈计较的时候，只有大舅客观公正地分析问题，能理解我的想法，站在我的角度去看我做事的初衷和目的，并非其他人那样觉得父母就是应该无条件顺从的长辈，那一瞬间我感动到不行，因为私下里我们从来没有坐下来好好聊过一次天，我觉得大舅是那个明事理的人，他有自己的判断标准，不会听人云亦云。

好多次听说他都是他自己一个人去医院化疗放疗，住在小旅馆等待检查结果，因为他不想连累家人，不想浪费不必要的花费，所有苦楚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其实最需要的是陪伴和暖心话啊，哪怕看病时候有人陪，哪怕多几个电话关心问候一下也好，尤其在病痛面前。后面两年偶尔听到一些关于他的评价是：家里啥事也不管，啥事都不想操心了，脾气变得不好……

试问一个每分每秒被病痛吞噬的人，一个需要陪伴关怀的病人，一个连自己能不能安然度过今天都不知道的人，怎么可能脾气好?虽然每个人最终都是都是走向死亡，可是这种因为生病每天独自等待死亡的过程才是绝望痛苦又心焦的事情，这种煎熬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而大舅所承受的，远远比其他人描述得多得多。

大概是不想承受这种煎熬了，大概也是累了，一个人挣扎在病痛这条道上太孤单了，所以自己放弃了努力活下去的毅力和勇气，在人生的最后几天里，在家交代后事，安排家产分配这些，明明还有各种依恋和不舍，还告诉要远去打工的家人，你们不要去了，我大概就是这几天了吧！他甚至都安排好了自己走后家里需要办事，让某某某负责记账，某某某负责办哪些具体的事项......然后在一个安详的早上沉睡过去了，我不懂的一个将死之人，是否真的会知道自己大限将至?

其实家人儿女亲戚朋友都还是关心爱戴他的，只是大部分人都活成了那种不愿意主动表达的样子，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都是这样：心里越在乎越是表现得沉默寡言，嘘寒问暖的话语都不愿意说出口，随口一说的大概只剩相互指责和抱怨的话语来吧。

家人和病人同样煎熬，如果可以，我们所有人能不能每天对自己在乎的人多说几句在意温情的话，把关心表达出来，把开心难过也分享出来，想念了就去见一面，如果可以，一个及时的电话和信息都可以很好的化解一些误解和传递一些关心。没啥能做的，只能凭着一点自己片面的表述来表达对他的记忆吧，以后再无大舅可喊。

大舅，愿天堂没有病痛，您走好!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珍惜身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