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编辑、制图丨慕溪

金丝雀原创

有一种孤独是如果自己忍受了委屈，便能让一切好转，于是选择了闭嘴。

壹

没人有注意到你的改变，没有人走进过你的内心，外界越是平和，越是人声鼎沸，你心里的委屈越大，孤独越深。

而我，仿若对这一切视而不见，直到某一天，我下班，回到小区，从车上下来抬头便看到，你抱着我的孩儿站在人群中，暮色漫天席卷着不远处聚集的人群——这群跟你一样离家背井，只身来到陌生城市为子女照顾孩儿的“老漂族”。

你们个个带着小孩，聚集在这一片绿荫广场上，等待小孩父母的归来，整个过程仿若一场仪式，谁家父母下班到家，奶奶或者外婆便带着小孩跟着回去了——就好像每个小孩对号入座，一个个被认领回家的仪式。

我就静静地站在原地，凝视着你。一老一小沉浸在暮色中，抬首望着那个路口，期待熟悉身影的出现。

然而有一点我很佩服你，每到一个地方，都能结交到几个同乡或者谈得来的同龄人。可我知道，仅仅这几个泛泛之交，无法抚慰你在陌生城市的不安、焦虑和孤独。

刚来到这城市时，你抱怨：“为什么这里的菜这么贵”、“这里的面总是跟家里的不一样，葱好像长得也不一样”……因为在这里，你没有朋友，没有归属感。我都知道，但我不提，一开始我天真地想用自己的爱，来拉近你与在这城市的距离，不至丧失在这种陌生感。

此刻，我突然觉得羞愧，从小孩出生到现在，一年过去了。这一年，我们之间因为如何更好地养育小孩，比如让娃自主入睡还是走着晃着睡，用不用枕头和学步车等一系列问题，因育儿观念不合，争吵过，别扭过，甚至冷战过——我给你的爱和关注，似乎并不如当初预期的多。我们的脾气是如此相似，都是心直口快之人，气头上时口无遮拦，用言语伤害对方，冷静下来又知道不对，却始终没有向对方道歉。往往，事后，我们心照不宣地将这事翻篇过去，互不提及。

每次下班回家，当我开心地从你手里接过孩子，走在前面时，你接过我的包，爬上楼，回家做饭。

我难以想象，孤独的你，在一个陌生的城市，每天清早送别女儿女婿上班后，面对一个不会言语的婴儿，是如何一天又一天捱过漫长时光？

可是，我知道，这一年积累下来对你的愧疚，让我已无力承担。始终对你抱着厚重的感恩，生下我，养育我，继而放弃本该属于自己的生活，忍受着人生地不熟的孤独，来到已出嫁的女儿身边，照顾我和我的家。

这一切，你是做得如此义无反顾，即使心里再挂念着父亲。

贰

在外人看来，你是如此光鲜亮丽，来了大城市生活，但我知道，你的心里未必如此“亮丽”。

你总说，哪天我们有精力自己照顾小孩了，你二话不说，立刻收拾东西回村里去，因为那里才是你的世界。

总是能看到社会上，有很多年轻人，在大城市里带着自己的父母，会嫌弃他们土里土气，斥责他们不遵守这个城市的规则……但世上，还有哪种感情，比父母对小孩的爱，更固执、更落伍、更笨拙呢？当我们觉得自己的知识、素养、视野都远超父母，嫌弃他们“没见过世面”时，我们是否想过，其实，正是父母托举着我们到更高的地方，我们才有机会看到更大的世界。

这些道理，我心里通透。正因明白，才始终在各种情绪里挣扎！养育孩子是一个各方较量的缓慢过程，也是自我成长的过程。你有你的经验，我有我的方式，当传统与新式碰撞时，我们总免不了矛盾，乃至争吵。无法调和，互不妥协，但我们仍然依偎着共同前进。因为在双方的倔强中，你有对我的疼爱之心，我有对你的感激之情。

正如你简单的一句话“我的儿子很像我小时候，带他，就像看着我又长大了一次”，让我温暖到每天充满了力量在职场上奔波。

辜负、拥抱、牺牲……生活就是这么七拐八绕，眼泪微笑混成一团，在岁月里渐渐古老成一颗颗珍贵的琥珀，包裹着我们每个生活阶段对彼此的心。

叁

我的母亲，谢谢你在我每个生活阶段，留下了你无微不至的细心。也许有时你的脾气很大，不懂怎么表达爱，可你却舍得把自己整个人给了我。

高中时期，定期去我学校宿舍为我换上干净清爽的棉被；

大学时期，买好水果、零食突然跑来这城市看我，然后像小孩似的在学校里闲逛，跟我专业老师打羽毛球；

谈恋爱时，你反对，只因想将我留在你身边，抑或他给不了我安稳的生活，怕我未来吃苦。你有千般理由反对我，终抵不过我的一个坚持而点头退让。

生小孩了，你再次来到我的身边。月子里，是长这么大，第一次跟你如此不一样的生活，才发现你是多么能干和厉害。厨房是你的天下，一番倒腾几道美味的菜上桌；随身携带针线包的你，看到哪里破了，总喜欢缝缝补补。那时我才想起来，我从小穿的毛衣，都是你一针一线织出来的，各种花式，各种款式。

那一个月里，我重新审视了与你的关系，才发现在持家这方面，我远远不如你。

执笔至此，无非是自己亦做了母亲，经历了孕育、抚养孩子的阶段，开始正视真实的情感。这迟到的感同身受，才让我对你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你的每一次愤怒转身，都潜藏着对我不听话的失落和无奈；你的每一个大声疾呼，包裹着对我担忧的疼惜之情。

做父母，总会失落。孩子过得不好，会失落，因为觉得自己没保护好；孩子过得好，会失落，因为觉得孩子已无需自己的保护。

无论过得好不好，父母都会失落。我们从孩子变成了掌握生活的人，不再如当年一样任何事都会依附于父母。

这种失落，30年后成为母亲的我，才彻底理解。

所以，30年来，我一直欠你一句：对不起，谢谢你！

致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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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丝雀创作团 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