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氏三姐妹：才女对传统婚姻的抗拒藏在诗词里

叶绍袁与沈宜修的子女都有才子才女之称，寒士之家物质生活虽不富裕，但是精神生活还是很丰富的。从沈宜修母女的诗集中可以看出，也是一家曾经有很愉快的家庭活动，"四时""秋日村居""拟连珠""竹枝词"等诗词都能可以看出这一家高质量的精神生活。可是意外总是来的猝不及防，崇祯五年重阳节，当一家人欢欢喜喜张罗叶小鸾的婚事时，家中两位姐姐却远在婆家，此时的叶小鸾身体没有任何不适的迹象，只是有情绪的变化，临嫁前的紧张、焦虑、恐惧，此时此刻无处倾诉，那就寄于诗词，于是有了《九日》。

风雨重阳日，登高漫上楼。

庭梧争坠冷，篱菊尽惊秋。

陶令一樽酒，难消万古愁。

满空云影乱，时共雁声流。

这首诗开篇起句就渲染出无限惆怅的情绪，"风雨重阳日"同宋代潘大林的"满城风雨近重阳"。重阳登高是一种习俗，自从有了王维"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之后，诗句里的重阳登高一般都有思念亲人的意思。梧桐,本是萧疏之木,况且是"争坠冷",如此描写,不过是小鸾心中凉的自然流露。菊花,也是重阳诗作常用的意象。但以菊入诗,既可以表达高逸致,如陶渊明诗作,也可以表达悲秋之意,如杜牧有名句云:"尘世难逢开口。菊花须插满头归。"小鸾此时眼中之菊,大概逸少悲多,因为后面还有一"惊"字透露出小鸾对节气转移与时间流逝的敏感。"惊"中含有忧惧与无可奈之意。

小鸾在临死前一天,得知嫁期无多,亦曾感叹说:"如此甚速,如何来及?"即是明证。第三行忽起悠思,想起陶渊明。陶渊明与菊酒、重阳皆有莫大干系。渊明曾作《己酉岁九月九日》诗云:"何以称我情,浊酒且自陶。"又作酒》诗云:"秋菊有佳色,裛露掇其英。泛此忘忧物远我遗世情。一觞虽独进尽壶自倾。"小鸾也有酒量,可是,陶渊明眼中的"忘忧物"(酒),却不能消磨她中的万斛忧愁。因此,在她看来,云影撩乱,雁声哀凄,都是增人愁绪之景。

小鸾的婆家本是簪缨诗书之家,未来的公公张维鲁官至布政使,未婚夫张立平也是青年才俊(读其祭小鸾文便知才情不凡)。这是一般人艳羡不已的如意婚配。幸福即将降临,但小鸾忧愁什么?事后,父亲叶绍袁读到此诗时也不能理解。他曾在此诗后留下批语说:"于归在迩,何愁之有?而且云万古也。明明谶语。"其实,叶绍袁不知道,女儿在潜意识中根本不愿出嫁,甚至,对俗世婚姻生活有很强烈的畏惧与抗拒。

读《疏香阁遗集》可知,叶小鸾常怀出世之想,相夫教子的生活是她所不堪设想的。她曾在另一首绝笔诗《秋暮独坐有感忆两姊》中感叹说:"自怜华发盈双鬓,无奈浮生促百年。何日与君寻大道,草堂相对共谈玄。可见,临死前,她念念不忘的并不是结婚,而是要与两位姐姐一起隐居避世。因此舅舅沈自炳说她"岂能抑遐志于金屏,老云翘于珠户哉!""焉肯画眉玉镜,掩风帷也哉!"她向往的是精神的绝对自由,这从大量的诗词和《蕉窗夜记》中可以看出。可惜,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她根本没有选择的空间。

小鸾对婚姻的恐惧,很大程度上来自于对闺阁诗文的阅读以及对身边亲友婚姻状态的观察。她的母亲虽与父亲相爱甚笃,但迫于祖母之威,毕生谨小镇微,又一直被别离和生计所折磨。养育她的舅母张倩倩也在忧思贫病中度过思暂的一生。大姐的婚姻是悲剧。二姐婚后穷困不最大姐纨的经历在很大程度上都促使她对婚姻生活很抗拒。后来，叶绍袁注意到，随着婚期的逐渐接近，叶小鸾作品中的忧愁越浓，遁世思想也越来越明显。姐妹们一起隐居的念头只能是念头不得实现。只能借诗词表达各种复杂的情绪。

叶小鸾的二姐叶小纨的婚姻主要是贫穷问题使得她的作品"情辞黯淡，过于姊妹二人"（《吴江县志》卷三十四），但是大姐叶纨纨的作品中很多表达了自己对婚姻的绝望，《菩萨蛮·感怀》和《满江红·闻雁》中将婚姻的不幸带来的愁苦表达的淋漓尽致。

不难看出，也是叶氏三姐妹的词从某种程度暴露了中国古代婚姻的弊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酿成太多悲剧，也造就了冯小青、叶纨纨等才女产生了大量的闺怨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