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草人》作者：小怪

一

稻草人看着田野里吹来的风，忽然想，风这么大非要感冒不可。

转念一想，自己一个稻草人哪来的感冒。

再一想，自己就是个稻草人，怎么还会想事情了。

稻草人在他漫长生命的一个小节点上，莫名其妙有了意识，因为一阵风。

稻草人觉得这个事情太扯了，被问起来不好听。

稻草人站那想了一个下午，认定是因为月球偏移轨道导致的潮汐力引起了地球磁场紊乱，所以自己才有的意识，合了天数，他是改变世界的稻草人。

稻草人抖了抖腿，对理由很满意，只是站太久腿酸。

过来偷麦子的麻雀差点被他吓死，三个滚打出去，大喊，我日，你他妈活的？

稻草人说，是，你是麻雀吧，你来这偷很多年了，我记着你呢。

麻雀喊冤，不是啊，我今天刚管这片，以前这都是老张的地盘，我不能过来偷。

稻草人心说完蛋，怎么麻雀的人事调动这么频繁，吃了经验不足的亏。

麻雀问，你怎么是活的呢。

稻草人这套词刚想出来，张嘴就来：这是因为一个姑娘……

稻草人顿住，一不小心说错了，也不知道再改来不来的及。

麻雀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说，老哥性情中人。

稻草人一想，完了，来不及了。

二

麻雀要带稻草人去找姑娘。

麻雀说，他看见打南边过来一个姑娘，手里拿着半斤五斤鳎目，从北边来了个哑巴，腰里头别着个喇叭，这提了鳎目姑娘要拿鳎目换那别了喇叭的哑巴他的喇叭，别喇叭的哑巴不乐意拿喇叭 ……

稻草人说，你继续。

麻雀说，再后面不会了，老师就教这一段。

麻雀又说，姑娘怎么你了，你怎么就活了。

稻草人陷入沉默，他不知道，他还没想好。

麻雀问，嗯？

稻草人说，她只是从我的面前走过，我看了她一眼，她也看了我一眼，我就有了生命。

麻雀说，真的假的。

稻草人急了，我可是史上第一个活的稻草人，你尊重我一点。

三

稻草人跟着麻雀走在田野里。

风还是那么大。

他撒了一个谎，他说有一个姑娘看了他一眼，但他知道没有这个姑娘。在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找的到这个姑娘。

稻草人问，你要带我去哪。

麻雀说，我们去问问周围的麻雀，看没看见一个姑娘，这一片现在都归我管，只要这姑娘是活的，准能找到。

稻草人一想，那意思就是找不到了。

稻草人说，为什么我要去找她。

麻雀说，她一眼把你看活，你为什么不找她，你这条命就应该浪费在找她这件事上。

麻雀反问，不然你干嘛活着。

稻草人觉得有道理，他开始想自己生命的意义。

麻雀带稻草人去了麻雀之家，这里是全村麻雀欢聚一堂的圣地。

麻雀喊，谁看见一姑娘，打南边来，路过一麦子地，瞪了一眼这稻草人。

稻草人很拘束，说，不好意思我刚活，第一次看见这么多麻雀。

麻雀得意，长见识吧。

稻草人说，那倒没有，我发现我密集恐惧。

麻雀不懂什么是密集恐惧，所有麻雀开始围观稻草人，问他是怎么变成活的了。

稻草人又开始讲那个故事。

他守护的麦子地前路过一位姑娘，风吹起来，带来一阵姑娘的气息，于是稻草人活了，他看着姑娘走在他的左边，一直看到姑娘消失在她的右边，姑娘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在注视中获得了生命。

麻雀们很开心，大喊，这是个爱情故事。

稻草人吓一跳，爱情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

麻雀的线索得到了一条更新，有雀看见姑娘沿着山路过去了。

稻草人看着即将天黑的山丘，不太愿意爬。

稻草人说，天都黑了，等天亮吧，半夜爬山不安全。

麻雀说，我们会飞，有什么不安全。

稻草人说，我觉得我不安全。

麻雀和稻草人窝在山脚下，他们看着天空上的星星。

麻雀问，等你找到了那个姑娘，你想做什么。

稻草人说，我没想过。

麻雀说，你应该想一想的，你们要庆祝一下，应该有一个盛大的纪念仪式，这可是爱情。

稻草人说，为什么爱情需要纪念一下。

麻雀说这有什么为什么，都是这样的。

稻草人说，有意思，我因爱情而生，于是我便要把一生交给爱情。

麻雀说，都是这样的。

稻草人又想，那自己为什么要活着。

四

天亮后稻草人爬上了山顶。

他看见这个世界到底有多么大，大到一眼看不到尽头，他看见远方有云，地上有树，山间有溪水，而这一切的远方，还有许多他看不到的东西。

稻草人想，这个世界这么大，我却要把生命交给一个姑娘，交给一个并不存在的姑娘。

稻草人问麻雀，你为什么是活的。

麻雀说，我从来都是活的。

稻草人说，凭什么你一直是活的，而我却死了那么久，你活在这里，做了什么吗。

麻雀说，我一直想成就一段爱情，没机会，现在机会来了。

稻草人一想，这机会不存在，也是死的。

麻雀没能在这个白天找到姑娘，也没能在这个夜晚找到姑娘。

山脚下有一个村子，他们在山上俯视那个村子。

麻雀问，村子里有那个姑娘吗。

稻草人摇头，村子里必然不会有那个姑娘，这世上就没有过那个姑娘。

据说再远一点还会有一个村子。

麻雀带着稻草人继续往前。

稻草人说，你把你的生命耽误在我的爱情上，会不会不值得。

麻雀说，那我的一生应该耽误在哪里。

稻草人说，我不知道，我甚至怀疑，我把自己的人生耽误在爱情上是不是合适。

麻雀说，爱情不都是这样么，盲目又令人困惑。

稻草人想，可姑娘真的不存在，姑娘是编出来的谎话，他的爱情就是个谎话，他们把一生牵挂在谎话上了。

稻草人说，这有些莫名其妙。

麻雀说，都是这样的。

稻草人很惊讶，难以置信。

麻雀又说，所有人都会把生命浪费在莫名其妙的事情上的。

五

稻草人和麻雀走过了五个村子。

每个村子里都没有那位姑娘。

稻草人对此毫不意外，麻雀对此筋疲力尽。

麻雀累倒在树下，他需要休息，他已经飞了太久，他也找了太久。

稻草人坐在树下陪着他。

麻雀说，别急，马上就到下一个村子了。

稻草人说，我不急，我不想找到她，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庆祝爱情。

麻雀说，等你见到了，你就知道要怎么庆祝了。

稻草人又说，我自己去找她吧，你别跟着我了，你很久没去偷麦子了。

麻雀说，没事，我想看着你的爱情圆满。

稻草人说，可我不想让它圆满，我想我的生命不该止步在这段爱情，外面还有一大片天地，如此广阔……

麻雀说，你别说了，我感觉作者在凑字数。

然后麻雀就睡了，等他一觉醒过来，稻草人已经不见了。

稻草人走了，他知道姑娘并不存在，自己注定无法找到她，也不相信作者在凑字数。

稻草人走了不知道多久。

他活了，他要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

稻草人走到了更广阔的天地里去，那片天地就在那里等着他去。

可能有几年，可能有几个月。

终于稻草人走累了。

稻草人觉得自己见过了太多的天地，他现在只想躺在砂石上。

六

一只蚂蚁走了过来。

蚂蚁很惊讶，这居然是个稻草人。

蚂蚁说，你怎么活了，难道稻草人在夜晚就会活过来？

稻草人看着星空，给蚂蚁讲了个故事。

那时候稻草人还没有活，他是死的，他看见前边的路走过来一个姑娘，风吹动了她的裙摆，也吹动了她的头发，姑娘是如此的美丽，当她扭头看向麦田时，整片田地里所有的麦子都在躲避这个目光。于是姑娘看到躲在麦田里的稻草人，稻草人也看到了她，她们相视一笑，于是稻草人就活了，他目送了姑娘离开，从此再也没有见过这个姑娘。

蚂蚁很不屑，说，这假的吧。

稻草人说，后来我跟着一只麻雀去找这个姑娘，但中途我放弃了。

蚂蚁说，这段怕不是也假的吧。

稻草人说，后来我不敢继续找了，我和麻雀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庆祝，其实我是不相信爱情。

蚂蚁说，这句是真的吗。

稻草人说，但现在我找到庆祝的方法了，我也相信了，等我找到那个姑娘以后，我就要这么庆祝。

蚂蚁说，你到底有没有句真话。

稻草人指着天空，说，等我找到了那个姑娘，我就要和她一起看着天空，看众星闪烁，有如她的目光。

蚂蚁走了，蚂蚁觉得这个故事好假。

但稻草人还在说，边哭边说，他知道自己永远无法找到这个姑娘，姑娘不存在，以前不存在，将来也不存在。他想起来，曾经自己看过一次星空，当时并非独身一人。

麻雀没有说错。

活着本没什么意义，都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