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的杏花

春分时节，我在原野看见了杏花盛开。
前几日看见过杏花的，原以为现在它凋谢了，没想到在原野邂逅它时，正赶上它开的最好的样子。
连阴之后的空气依然清冷，阳光很好，湛蓝的天幕在清冷里更像一块玉石，而杏花一枝枝向着天幕而去，随意拍一张相，都像是在蓝布上画了一幅画。
杏花在我的印象里一直是依偎着土墙开的，没有去过杏园，街上偶尔遇见一棵，在喧闹里感受不到杏花的朴素，看过便忘记。杏花，是很适合在原野相遇的花吧，很适合走进“一树树花开”的意境里，虽然这个春天已写过两次杏花，今日相见，还是忍不住为它留下文字。
在原野上，一个生长着小树林的地方，我是奔着挖荠菜去的，走着走着，突然一抬头就与杏花碰上了。一树杏花在原野里一点儿都不显眼，昨天妹妹就在这林子里挖过荠菜，给我送的时候没有提到杏花，如果她看见了杏花，一定会告诉我的。
林子的主人一定很朴素，没有把杏树打理规整，杏树保持了自身的原始，旁逸斜出的枝条占据了周围很大的面积，有的极力向天空伸展，有的接触到了地面，一树蓬乱的杏花，随意到有的枝上只开两三朵，有的枝上赶集一样多，它们要么疏远着，要么挤着，都笑着，绽开了细白细白的花瓣，花托是红的，看上去是白里透红，白更多一些。
杏花的花瓣圆润，在含蓄里怒放，没有张扬的个性，如戏里的青衣一般，释放着素雅的清美，看见的刹那除了惊喜还有感动，是想坐在杏树下歇一会儿的感情，是想着再来看看的感情，是看了这一枝再看看哪一枝，是拍了这一朵再拍那一朵，每朵杏花都仅代表着它自己。这么多杏花，没有一模一样的杏花，这么多杏花，没有开错的杏花。
原野的杏花开在春分的地界，在庭院的杏花开过之后才扯起一树烟霞，老远是看不见的，非得走到跟前了才明白是一树杏花出现在了视野里，觉得是岁月额外补偿的丰盈，欢喜得只想珍藏那样的时刻，只想一遍遍珍惜那样的遇见，只想絮叨给自己听：今天遇见杏花了，是原野的一树树杏花。
油亮油亮的杏枝上，杏花在抱团取暖，在编织锦瑟流年，风穿过它们的缝隙，细心梳理每一朵花瓣，阳光为每一朵要凋谢的花儿送别，真的，你不知道它们在忙什么，但一定是在忙着一场清美的花事，风要催开花苞的呀，每个花苞都是小宝宝，每一花枝都是小母亲，它们把花期安排得满满当当，有凋谢与怒放里体验生命悲喜，在曙色里流泪，在暮色里欢欣。
原野的杏花没有压抑的感觉，它的格局是辽阔的，不以墙为参照物，不与窗口依偎，它们与远山对望，守候夕阳，它们期待日出，也沐浴风雨，所以它们有疯癫的资本，既有长到天上去的轻狂，也有匍匐到地面的任性，它们自由，因为它们是原野的杏花，不用看人的表情，也不用听众命运的安排。
原野的杏花是不孤独的，树下长满了荠菜与茵陈，小草都在感受着杏花的香味，蜜蜂还没发现它，蝴蝶还在飞来的路上，杏花按着自己喜欢的样子生长，它的树干才板凳那么高，它的枝长都梯子那么长了。
原野的杏花，再不是依着土墙的小家碧玉，它挥动着杏风花杏花雨，俨然是原野的女王，不用在“红杏出墙”的嫌疑里忐忑不安，它的世界无拘无束，想爱就爱，想恨就恨。
多好的杏花啊，让人这般狂喜，先人一定要给它名分的，把二月送给它，叫个杏月，是吧，再不会被人遗忘了，它还有更高贵的喻意，杏林，是吧，整个医界都尊崇它，它有内在的美啊，有再普通也掩饰不住的资本。
杏花，今天，我在原野看见了杏花，此刻停下笔来，我还在赶在天黑之前再去看看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