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前，琳达·诺克林的一篇《为什么没有伟大的女艺术家？》，正式吹响艺术领域女性主义的号角。

琳达·诺克林《为什么没有伟大的女艺术家？》

她尖锐地指出：“整个历史上女艺术家极少，这是不可反驳的。因为当她们工作时，她必须同时与内心自我怀疑和内疚的魔鬼搏斗，与外在的可笑的或优越感的鼓励抗争。”

当我们在谈论为什么没有伟大的女设计师时，我们不仅是在解决女性在设计史上被遗忘的问题，更是在谈论关于艺术的性质、关于性别平等、关于社会制度和规则秩序的问题。

人们赞颂那些在19世纪“设计”概念尚未成形时开疆拓土的男性先行者、那些创立国际设计机构的男性创业者、那些建筑界的元老级男性建筑师和那些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崛起的大师级男性设计师......

但女性，究竟在设计领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父权思想影响下的设计领域

18世纪时，艺术学校从不接受女学生和女性从业者。

直到19世纪末，女性才能逐渐进入刚刚萌芽的艺术设计行业。

1956年，美国主持人艾琳·弗朗西斯在电视节目《家》中向观众介绍蕾·伊姆斯时，只称她是“睿智而事业有成的”查尔斯的贤内助，是成功男人背后的好女人，却全然不顾她在二人合作完成的成型胶合板用品中的贡献。

蕾·伊姆斯夫妇合照

1991年，罗伯特·文丘里获得了普利兹克建筑奖，尽管他的妻子丹尼斯·斯科特·布朗，在文丘里的建筑设计的发展演变中担任重要职责，其名字却在文丘里的职业生涯中被抹去，甚至没有在颁奖词中被提及。

设计产业自产生以来，至今仍在很大程度上受着父权思想的影响。直至今日，漠视、排斥、贬低和抑制女性为设计产业做出的巨大贡献的现象仍然屡见不鲜。这样潜在的偏见已经压制甚至扼杀了这个行业中的大多数女性。

“包豪斯女性”的抗争之路

1919年，包豪斯学校在魏玛成立，它宣称的宗旨是：“魅力的女性和强壮的男性之间不应该有什么不同。”

这座“挑战”了在当时极其保守的魏玛地区传统的院校，为那些被拒在艺术院校之外的女性提供了机遇。

包豪斯学校核心人物

于是，怀揣着梦想和希望的女性们，涌向这个全新的、打出平等旗号的艺术院校。

然而，平静之下，暗流涌动。

包豪斯学校并不像宣称中的那般平等。在平等的、先进的、美好的表象下，潜藏着的仍旧是父权的、传统的、中世纪的对于性别的认知。

为了给男性留出充足名额，并维护学校的公信力，进入包豪斯的女性们普遍被分到了所谓符合其“女性气质”的挑战性较低的纺织工坊。

包豪斯学校纺织工坊

“纺织工坊没有真正的老师。我们甚至没有正式的课程......我从根塔那里学到了一些知识。我们坐下来，就那样动手干起来。”

当安妮·阿尔伯斯被迫来到纺织工坊后，失望地说道。

安妮·阿尔伯斯

然而，安妮·阿尔伯斯并不愿意就此向现实低头。在斯图左的指点下，她坚持不懈地拓展纺织机应用的边界，打破工艺、技术和工具的局限性。

受到克利的“素描就像带着线条去散步”的启发，安妮用丝线创作了一套具有个人特色的设计语汇来表达棱角分明的形状、直角和比例谐调的几何图形。

安妮·阿尔伯斯作品

尼古拉斯·福克斯·韦伯说，她可以用几根彩色的丝线“表达出美妙的胜利感、欣快的欢庆感和有节奏的的律感”。

终于，在1949年，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为安妮·阿尔伯斯举办了个人作品展。这是现代艺术博物馆第一次为纺织品设计师举办展览，主办方评价她为“美国最有想象力、最大胆的现代纺织品设计师”。

《当代女性先锋设计师》

妹岛和世

妹岛和世

“细腻而有力，严谨而不失流畅。”普利兹克建筑奖评审团如此评价妹岛和世的作品。

1987 年，妹岛和世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她以细腻的风格和专业的态度赢得了美誉。

不过，细腻并不等于脆弱。在妹岛的专业技巧中，细腻使得她拥有了对时代和环境的特别的洞察力。

她的设计理念非常符合这个信息时代，即沟通、交流和互动。

日本金泽的21世纪当代艺术博物馆，是妹岛和世和西泽立的第一个大项目，在20年威尼斯建筑双年展上赢得了金制奖。

日本金泽21世纪当代艺术博物馆

妹岛说:“我们最初想表达一个“开放式博物馆的概念，让它不仅面向艺术家，也面向城市中那些和艺术不产生直接联系的人们。”

在她所有的作品中，正是这种抽象和动态之间的张力使建筑表现得如此动人。妹岛设计的结构，在空无一人时，优雅得宛如遥远的灯塔。

2010年，妹岛和世获得了普利兹克建筑奖，这堪称对整个建筑行业忽视女性设计师的问题的最有力回击。

扎哈·哈迪德

扎哈·哈迪德

实际上，在妹岛和世之前，普利兹克建筑奖的首位女性获得者，是扎哈·哈迪德。

“她的建筑生涯既不传统，也不简单。”这是评审团给她的的表彰致辞。

虽然哈迪德在职业生涯中遭遇了很多挫折，但要超越传统和简单的雄心壮志让她的建筑作品像她本人一样强韧、宽广，充满个性，也拥有强大的力量。

扎哈在香港休闲俱乐部的油画

1982年，她从备受瞩目的香港山顶休闲俱乐部竞赛中胜出，这是她的第一个建筑项目。

据建筑评论家约瑟夫.乔瓦尼尼说，建筑透明的结构“ 似乎要从山坡上流泻而下....楼面朝不同方向延伸......一条公路从建筑中蜿蜒穿过”。

2010年，罗马的21世纪艺术博物馆建成，这是当时哈迪德接手的最大的项目。这个项目花了11年时间，经历了意大利政府的六次交替。

罗马21世纪艺术博物馆

哈迪德的一生，都在纠正记者中度过。可无论媒体如何评价，哈迪德还是做出了引人注目的成绩，凭借自身的努力，成为了第一位获得普利兹克建筑奖的女性。

艾琳·格雷

作为一个在男性主宰的世界中工作的女性，一个自学成才的从业者，一个在法国生活的爱尔兰侨民，艾琳·格雷始终是一个局外人。

艾琳·格雷

格雷从未在欧洲的时尚设计学院或艺术协会学习过，没有在当时主要的建筑事务所做过学徒，也没有得到过有影响力的男性导师的指导。

然而，格雷还是利用自己的特点开创了事业一敏锐的直觉、毅力和不懈的创新。

她喜欢对比极端鲜明的设计风格。

起初，她在漆器上刻画出新艺术风格的曲线，并嵌入沙子和香烟盒的箔纸，描绘出具有寓言意味的场景。

艾琳·格雷作品漆屏风《砖》

后来，她转而采用现代抽象主义的直线、简朴的平面和不加修饰的表面。

格雷为时尚女帽制造商马修·莱维夫人设计的洛特街公寓，既体现了装饰艺术的奢华，又展现了现代艺术运动的纯粹。

“现代主义设计师夸大了技术的一面。”因而她从来没有将自己和作品限制在现代主义的条条框框里。

相反，她将精力更多地投入提高产品使用者的生理和心理舒适度上。

“现代建筑的贫乏在于感官的萎缩。”这是格雷的评价。

后来，E-1027的设计图纸被挂上了波德维奇专业作品的标签。而格雷，却被当作做了一些家具设计的“业余人士”。

寂寥暗夜，终有星辉

《当代女性先锋设计师》跨越120年，展示了设计行业众多女性先锋设计师的作品和成就。

这些来自不同国家的女性，无论作为团队合作者还是独立设计师，都因其卓越的作品和开拓性的设计方法而蜚声国际。

现如今，实现没有性别差异的设计，任重而道远。

英国设计协会 2015年的一份报告显示，在英国设计行业从业者中，男性占78%，女性占22%。在某些具体的设计行业中，如产品和工业设计领域中只有5%的设计师是女性。

然而，寂寥暗夜，终有星辉。人们对设计领域的性别平等的呼声已然越来越高涨。

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设计史学家开始讨论女性设计师在行业中的价值。

米兰三年展设计博物馆举办的“意大利设计中的女性”展览亦是以女性的专业眼光审视整个设计产业。

网上也出现了不计其数关于女性设计师的网站，比如，女性会堂、我们不是缪斯、女性建筑作家、女性设计与研究小组等。

21世纪，正在慢慢抛弃20世纪的单一文化。我们企盼着，让更多被遗忘、被忽视或没有被记录的女性得到她们应有的地位。

“为什么没有伟大的女艺术家？”琳达·诺克林的铮铮号角仍萦绕在耳畔。

而《当代女性先锋设计师》，无疑是对50年前那一声呼唤的最好的回应，亦是在向那些设计史上被遗忘的女性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文：邝烁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