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富春：美作为欲技道游戏的显现

作为欲望、技术和大道的游戏，生活世界的生成过程本身就是显现过程。显现意味着显现出来。它是放射，是照亮，如同光一样。比较而言，欲望是黑暗的，技术是镜子般的，而大道却是光明的。正是在光明和黑暗的冲突和嬉戏中，也正是在镜子的反射和映照中，生活世界的万事万物显现自身，并形成自身。

■ 文| 彭富春

显现大多和现象相关，有时甚至被理解为现象。但是现象不能简单地等同于显现。这在于现象当然是存在的显现，但它却可能不是存在自身。因此现象具有几种不同的形态和语义。

现象容易被误解为假象。它是事物假的现象，不是其真正的现象。它似是而非，看起来如此却并非如此，或者反过来，看起来并非如此却是如此。这种假象实际上是伪装、骗局和面具，遮盖了存在自身的真相。因此对于存在或者事物的理解就必须去掉假象，把握真实。

现象也被理解为表象。它如同疾病的某种症候，显示出某种自身不显现的东西。在此一方面是作为表象的现象，另一方面是作为与此不同的存在自身。表象指引了它之后的某种东西。虽然表象不是假象掩盖了存在自身，但也不是存在自身直接的显示。

这两种形态的现象与存在自身都是具有差异性的。只有第三种现象，即显现学（即现象学）意义上的现象才与存在自身是同一的。这种现象被理解为显现，是作为显现自身的显现者。它不是存在之外的某种东西，而就是存在自身。因此它不是与本质相对的现象，而是与本质合一的现象。在此存在和现象的矛盾得以克服，而无须人们透过现象看本质。

在这种意义上的显现正是事物生成自身。作为显现自身的显现者将自身作为自身显示出来，也就是事物作为事物将自身生成出来。这种作为生成的显现的意义是存在，是在场，也就是完成。

显示是从虚无到存在的过程。一个事物的显示是从虚无到存在的转变，因此它是无中生有。事物并不是建立在已有的基础上生成自身的，而是它为自身创造一个开端、奠定一个基础。如果没有一个预先给予的基础的话，那么事物就是建立在虚无之上。正是在虚无之中，一个事物开始生成自身。

显示也是从缺席到在场的过程。作为事物的生成，显示将缺席的事物召唤到在场。缺席作为不在场，是事物的自身遮蔽。它不敞开自己，反而归闭自身。显现则是事物自身的在场和敞开，而表明它自身是什么和不是什么。

显示也是从开端到完成的过程。事物的显现证明了自身不仅仅是一个开端，而且也是一个完成。它表现为一个有机的整体，即一个有序的事件。它也可以被称为是完美、完满和圆满。一个已完成的事物是一个已实现的事物。它就是现实，亦即我们已经存在于其中的生活世界。

显现在显示出存在、在场和完成的同时，也允诺了虚无、遮蔽和开端。这就是说，显示是存在和虚无、在场和缺席以及完成和开端的冲突和斗争。也正是如此，显现自身在一种张力之中保持自身的无限性。

毫无疑问，显现是存在自身的发生。但是存在并不远离人的存在，而是始终相关于人的存在，并把人的存在包括于存在之中。于是存在自身的显现过程也是向人的思想敞开的过程。这表现为思想的经验和理解。没有思想的显现，存在的显现是难以想象的。同时存在和思想的显现过程也是向语言敞开的过程。惟有语言将存在和思想的事件说出来，事件才会真正显现出来。因此语言是存在最明确的显现。生活世界作为人的存在的发生之所，是存在、思想和语言的聚集。

本文作者系武汉大学哲学教授，著有系列学术专著“国学五书”(《论国学》、《论老子》、《论孔子》、《论慧能》、《论儒道禅》，均由人民出版社出版与发行）。本文选自《论大道》，标题为编者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