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抢了亲姐姐的丈夫，却不遭人恨？

本文配图选自《觉醒年代》《1921》等影视剧照，来源网络。

这个7月，从《觉醒年代》等几部历史剧到大电影，都有一个锋芒闪烁的角色，陈独秀。

新片《1921》出场第一个镜头就是陈坤饰演的陈独秀，目光灼灼，神情狂热。

后排女孩嘀咕了一声：这么神经质，有点跳戏呀。

其实并不是。历史上真实的仲甫先生就是脾气暴躁，喜怒全写在脸上。拍桌子、摔茶杯、吵到激烈处拂袖而去是家常便饭。

他的火气和才气一样出众，因为偏激的性格和与众不同的见解，被称为“怪杰”。

宋佳扮演陈独秀夫人高君曼，气质出众。有两个细节桥段，传递出了很多信息量。

一个是，借住她家的李达王会悟夫妇被迫搬家，她依依不舍，“你走后就没人陪我说话了”。

王会悟笑道：你不是还有陈先生吗？

高君曼冷冷叹口气：呵，他就是把这个家当旅馆。

纵然深明大义，还是难掩失望。

另一个是，韩昊霖演的小儿子鹤年在弄堂玩陀螺，一边抽打一边骂“贱骨头”，小脸通红满是汗，看得出孩子憋着一股火，很不快乐。

日本特务听见高君曼唤儿子，名字里有个“鹤”，起了疑心，问小男孩：你是不是有个哥哥叫鹤鸣？（注：鹤鸣是李达的号）

鹤年愤愤回答：我有三个哥哥，还不是一个娘养的呢，都不叫鹤鸣！

这里就借孩子的怨气，交代了这个家庭的特殊。

高君曼是陈独秀的第二任夫人，而第一任是她的姐姐。作为“又一位被遗忘的发妻”，人们只把陈独秀原配夫人叫高氏。

其实人家有名字，高晓岚。

陈独秀17岁参加科举，中了秀才第一名。大户人家纷纷看中这位青年才俊，托媒提亲，其中就包括安庆府统领高登科家。

陈独秀父亲去世早，叔叔陈衍庶官至四品，自己没孩子，就将侄儿过继为嗣子，非常器重他，和嫂子商量尽早给他订一门好亲事。

在双方家长包办下，陈独秀娶了高登科的大女儿高晓岚。陈独秀18岁，高晓岚21岁。

高晓岚朴素，也能干。侄媳妇邬兰芳回忆：“她个子很高，总是穿着长长的大襟褂子，老蓝布的或是由洋蓝布做的，长裤的裤管用小绳子扎紧着，是一双小脚。我没有看见她穿过鲜艳的衣服。”

旧式女子，处处被束缚和规劝，才情和锋芒都没有可蔓延的空间。

高晓岚婚后，和娘家免不了书信往来。她不会写字，只能丈夫代写，娘家那边大多由高君曼写回信。

一来二去，其实是姐夫和小姨子互通信件。通过文字，渐渐长大的高君曼欣赏姐夫的才华，知道姐夫做的是大事之后，更多一份崇拜。

高晓岚是原配詹氏所生，母亲很早去世，父亲续娶妻子亓氏，生了高君曼。姐妹俩差12岁，姐姐裹小脚、安分守己料理家务，妹妹接受良好教育，7岁读私塾、10岁背四书，17岁去北京女子师范学校念书，是充满才情的文学女青年。

没有对比就没有心凉。

女孩子在男人那里从来是讨不到“公平”这东西的——无论这男人是丈夫还是父亲。

1909年底，高君曼回安庆过年，住在姐姐家，当时陈独秀和高晓岚感情已经很冷漠。

一边是没有共同话题的妻子，一边是年轻可爱知情识趣，解语花般的妻妹。陈独秀和高君曼从时局谈到感情，叹息说：“婚姻包办，如同套在男女脖子上的一条绳索，害得双方陷入了万般痛苦的境地……”

当一个不讨厌甚至还很优秀的男人对女孩倾诉婚姻不幸，不管他是套路还是实话，结局往往相似，就是撩拨起女孩的同情、共情，继而生情，外加一丝释然——使她减轻了侵入另一个女性的地盘而产生的负疚感。

高晓岚已经为陈独秀养育了三个子女：长子延年，次子乔年，三子松年。而且这个时候，她已经怀上了女儿玉莹。

陈独秀公开私情之后，两个家族的长辈把他骂的狗血淋头，陈衍庶气得要断绝父子关系，高登科也无法接受两个女儿一个丈夫。

这桩新闻炸了全家，也炸了小城，陈独秀的回应是：出走。

1910年，陈独秀带着高君曼决绝离开安庆，去了杭州。他们一度很甜蜜，出门访友、参加活动总是在一起，志同道合惹人羡慕。

高君曼有才有貌，诗文经常在《民国日报》发表，陈的好友汪孟邹赞美她“女中之杰”。

不久高君曼怀孕，可是她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一直幸福下去。

陈独秀为理想千金散尽，到1913年，家里已经入不敷出。比生活的窘迫更难熬的是，陈独秀参与反袁行动，失败后一家四口不得不四处逃避追捕。

陈独秀第一次入狱后，高君曼带着孩子，心惊胆战地等待。终于熬到丈夫获释回来，又开始下一次逃离。

1914年陈独秀流亡日本，把妻儿托付给汪孟邹关照。虽然有好友照顾，但日子终究是自己的，高君曼带着子美、鹤年两个年幼的孩子，整天为衣食忙得不可开交。念过的书变不成下锅的米，她被辛苦的日子熬成了和姐姐一样的家庭妇女。

劳累加营养不良，她的身体日渐垮下去，有一天突然吐血昏倒，两个孩子吓得哇哇大哭。陈独秀闻讯从日本赶回，守在妻子身边。

待高君曼好了一点之后，到了1915年，陈独秀创办《新青年》。杂志一石激起千层浪，被热血青年追捧，陈独秀越来越忙得不可开交，高君曼拖着病弱的身体帮他打理繁杂的工作，等于秘书和助理。

可以说，没有高君曼的付出，就没有陈独秀作出的巨大贡献。

这其间，陈独秀把延年、乔年兄弟俩接到上海学外文。按道理说，他俩应该住家里，何况高君曼还是亲姨妈。可是他们的父亲不肯，就让兄弟俩在杂志发行所里栖身。

兄弟俩白天在外做工，晚上睡地板，饿了就胡乱啃几个烧饼，吃不好睡不好，让人心疼。

继母和子女的关系本来就复杂，高君曼的情况更是特殊而微妙。她多次劝丈夫让两个孩子回家来住，陈独秀死活不肯，怼她：“妇人之仁，那样虽是善意，反而容易生出恶果。少年的人生，就应该让他们自创前程。”

他一心要做伟大的严父，却不考虑外人怎么评价妻子，更不把她的感受放在心上。

高君曼忍不住向朋友、潘玉良的丈夫潘赞化吐槽：“令不令其在家住食，知之者不言，而不知之者，谁能谅我？”

这个家里已经矛盾四伏，他的自负和她的委屈，都在汹涌。　

1917年，陈独秀受聘于北京大学，高君曼跟他搬到北京。1919年五四运动之后，41岁的陈独秀亲自上街散发传单被捕。

跟上次出事相比，高君曼更淡定。她为狱中的丈夫送去衣物、书籍，自己在家克服困难照顾孩子，直到将近一百天之后，陈独秀被各界同志营救出来。

在陈独秀一生最重要的三个时期：创刊《新青年》、发动五四新文化运动、和李大钊“南陈北李”一同建党，高君曼都站在他身旁，竭尽全力付出。

1920年，为躲避反动军阀迫害，陈独秀又带着高君曼逃亡到上海，租下了老渔阳里2号公寓，这段日子就是《1921》里的情景。1922年2月10日，上海平民女子学校成立，高君曼去做老师，教平民女孩们读书认字，辛苦却充实。

事业上，志同道合各自奔忙；但在私人感情，他俩裂痕却越来越深。1925年陈独秀失踪，高君曼提心吊胆，每一天都是煎熬。

很久之后的一天，陈独秀发来电报，说自己生病住院了，由一位女伴照顾，不久就可以出院恢复工作。

后来高君曼才知道，丈夫就是在伤寒住院期间，跟一名照顾他的女性医护人员好了。

她彻底寒心，猛烈的争吵之后，两人分手。高君曼带着儿女搬到南京，再没有与陈独秀见面。这时距离当初她“抢”姐姐的丈夫，已经过去了15年。前尘旧事涌上心头，不知道高君曼是否后悔。

有些路是单程的，走出第一步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了回头的可能。

几百里外的安庆城，高晓岚的余生也不好过。

陈延年、陈乔年兄弟俩因父亲受到牵连，逃离安庆，和高晓岚母子分离，参加革命。前后两年，两位优秀的年轻人先后被反动派残忍杀害。

陈玉莹为二哥乔年处理后事时，目睹惨状受到严重刺激，引发精神疾病，第二年也不幸死去。

高晓岚被连串变故摧毁得不成样子，身边只剩下三儿子陈松年。1930年，她带着无尽痛苦随孩子们而去。

才一年之后，高君曼咯血病恶化，贫病、抑郁交加，在南京离世，只有43岁。

这一生，姐妹俩终究成了陌路。

陈独秀那位医生女友，没有留下太多记载，只知道她名叫施芝英。

第三任妻子潘兰珍，陪伴他度过晚年最落魄的时光。当时陈独秀已经52岁，潘兰珍才22岁，年纪像父女。陈独秀带着潘兰珍隐居在四川江津小城，日子艰难。但他宁死不接受蒋介石金钱上的诱惑，也拒绝了昔日好友胡适安排他去美国的提意。

他屏蔽掉一切打扰，给他慰藉的只有潘兰珍，还有儿子松年一家。

对子女严苛了一辈子的陈独秀，人到晚年变得柔软、依赖、怕孤独，喜欢和儿孙们说笑。

就像很多刚了一辈子的狠人，老了反而怂了。荣辱过眼云烟，曾被飘飘然捧上高位，也曾血淋淋跌下神坛，更明白自己所剩无多，尤其珍惜从前不以为然的那一点真心。

陈松年夫妇孝顺，修养极好，面对跟自己年龄差不多的继母潘兰珍很尊重，在他的教育下，孩子们都喊潘兰珍二奶奶。

陈独秀离世后，陈松年一家回到家乡安庆，他从事文史研究，与妻子窦珩光历尽辛苦，同心同德，把四个儿女都培养成各领域的优秀人才。

这个家很圆满，对于高晓岚的在天之灵，该是莫大安慰。

高君曼的女儿陈子美流落美国，一生多舛。儿子陈鹤年早年抗战加入游击队，后改名陈哲民，在香港报界工作。他不接受采访，也不愿提及父亲。陈鹤年2000年在香港离世，临终遗言是让子女低调处理后事。

早年生的大儿子陈光美，寄养在四川一户人家，养父叫陈大成。陈光美一直不肯承认身世，他几乎是个秘密般的存在。

直到2019年，主流媒体首次公开陈光美的缅怀文章《陈独秀，原谅我此生不敢做你的儿子》，证实了身份。

他一生都在想念妈妈高君曼，在文中直呼其名质问陈独秀——儿子理解父亲的热血，可是父亲理解儿子的悲凉吗？

陈独秀的子女们四散天涯，各自经历风雨和起伏，彼此再无交集。

人生海海，简单的爱和恨，概括不了当事人复杂的感情。

革命者的爱人，太了不起。当丈夫为大众创造希望时，她们却惊吓流离，独自承受漫长到近乎绝望的劳累、焦灼和等待。如果有爱回报，还有未来可期，像李大钊与赵纫兰的感情那样绵长。

可惜，高君曼没有得到爱的回报。

在私人感情里，愿女孩们避开她吃过的苦。

参考资料：

1、历史素材：人民网党史频道

2、《陈独秀妻高君曼：“抢”姐丈夫，中年称后悔，死后各子女互不联系》 网易号 @琼小叙

紫宸，灵魂有香气的女子签约作者。资深编辑、媒体评论员，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新榜原创top20作者，深度研究中国女性情感和社会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