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青楼头牌？呃，误解太深

本文配图选自《柳如是》等与文章内容相关影视、历史图片，均来自网络。

周末，又到了不正经聊正经事的时段。

前两天，我看了一篇财经报道，说国内某连锁古风影楼，红绸子一披，肩膀一露，出来人均青楼头牌。

造型有这样：

也有这样的：

我觉得，说这就像“青楼头牌”，那实在是看低了青楼头牌的准入门槛，我先上两张万茜演绎的“柳如是”：

旧时顶尖的“风尘女子”，“风”是“风花雪月”的风，“尘”大约是“望尘莫及”的尘。

“艺术是什么？”

19世纪法国诗人夏尔·皮埃尔·波德莱尔就答：“当妓女”。

△《茶花女》里葛丽泰·嘉宝饰演的巴黎风尘女郎玛格丽特堪称经典。

这个答案不怎么正经又挺正经，毕竟欧洲名画家画过不少风尘女子，唐诗宋词里海量佳句也在写青楼女子。

现代电影艺术，像香港电影黄金时期的女明星，张曼玉、王祖贤、钟楚红、关之琳、邱淑贞，到后来的袁咏仪、吴倩莲、舒淇、莫文蔚、张柏芝，全演过。

1999年，凭借“柳飘飘”这个角色，18岁的张柏芝捧得金像奖最佳新人奖，她哪怕画着浓妆，脚缠在周星驰腿上，我们依然觉得清纯。

1993年，张曼玉《济公》里，自毁形象演的九世妓女，自称“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她不在乎身体，却在乎感情。

同一年，《霸王别姬》蒋雯丽出场几分钟，把贫穷、被歧视、身不由己又苦苦挣扎的小豆子娘，演到底层风尘女的巅峰。

不营业时，把客人一搡，维持做母亲的尊严。

为儿子求人时，一跪，一弹，眼神一飞，凄楚、撩人又惊艳。

△这穿透骨髓的演技，够自家外甥女琢磨好多年。

头牌们的表现和底层风尘女子表面上是不一样的。

经典如1987年《胭脂扣》，香港石塘咀的红牌妓女如花，梅艳芳第一次当女主角，如丝媚眼满足所有人想象，直接捧回金像奖。

△梅艳芳自己也很喜欢这个角色造型，甚至希望用其中的剧照当做遗照。

94年的蔡少芬《九品芝麻官》里饰演 “凤来楼”的头牌如烟，清水出芙蓉，美貌也才情。

△蔡少芬20多岁时满脸胶原蛋白，真好看啊~

2003年，李嘉欣为了演《花魁杜十娘》，不惜自降片酬，和吴彦祖来了场终究错付的虐恋。

△这片子里她的服装花哨，不如前两位头牌的服装好看，但千古渣男吴彦祖帅气啊~

影视剧文学作品里的风尘女子们，无论高低，她们的内核，倒差不多是同种状态。

一是深陷泥潭，也要有自己的风骨；

二是大多要是个痴情女子，被负心汉辜负一回。

像《霸王别姬》里与豆子娘相对的菊仙，一代名妓，泼辣极了，出场披着大毛领围脖儿，也被一堆纨绔子弟逼着要往楼下跳。

她痴情，跳完了和段小楼在一起，却在危难之时被深爱的人背叛，选择了诀别，对象是个假霸王，自己倒当了个真虞姬。

“烟花三月下扬州”，扬州著名的灰色产业是“扬州瘦马”。

明末张岱《陶庵梦忆》记载“扬州人日饮食于瘦马之身者数十百人”。

△杨幂在《绣春刀2》里演的北斋就是“瘦马”。

清代丁耀亢在《续金瓶梅》中写到瘦马，详细给分了三等：

一等的女孩，要学会众多技能，“弹琴吹箫，吟诗写字，画画围棋，打双陆，抹骨牌，百般淫巧”，以及精细的化妆技巧和形体训练，全面发展。

二等的姑娘，除了要会一部分风雅的琴棋书画，还要学记账之类。

三等的姑娘，就算不识字，也要学女红，学厨艺之类，“油炸蒸酥，做炉食、摆果品、各有手艺”。

万茜饰演的秦淮八艳之首柳如是，就是会十八般武艺的瘦马出身。

当年的秦淮河畔，秦楼楚馆、“扬邦”歌女大多是“瘦马”出身，满身才华，其中的佼佼者柳如是，简直可以说是另类的状元郎。

柳如是二十二岁以男妆相，用“柳儒士”之名与东林领袖钱谦益自由恋爱，后来嫁给钱当妾，眼见国破家亡，劝丈夫投水殉国。钱谦益走下水池，末了说：“水太冷，不能下”。柳如是“奋身欲沉池水中”，却被丈夫救了回来。

后人给柳如是留下了诸多赞誉，陈寅恪把她誉为 “文宗国士”、“女侠名姝”。

△钱杜《河东君小象》画了男装的柳如是。

与“扬州瘦马”相对的另一个著名灰色产业是“西湖船娘”、“苏州船妓”。

有人说，清末最著名的女人有两个，一个是慈禧，一个是赛金花，一个在朝，一个在野，赛金花便是“船妓”出身。

早年做前科状元洪钧三姨太，以公使夫人的名义出使德、俄、荷、奥欧洲四国，精通欧语，后来在上海、北京石头胡同做名妓。

林语堂的《京华烟云》等等文学作品都有写到她，演过小龙女的大美人陈玉莲，在1991年台湾台视电视剧《赛金花》里也出演了她：

剧中中西各种美丽扮相：

现实里青楼头牌们的时髦程度，不比影视剧里的差。

服装改良方面，名妓们走在时代巅峰，她们是最初改良宽大的袍衫，以裤代裙，还要量身体裁，凸显曲线，露出脚踝。

民国初年有所谓的四大名妓，大家最熟悉的或许是小凤仙，帮助共和名将蔡锷逃离袁世凯的软禁，与蔡锷之间的爱情故事也被传颂，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这段爱情被拍成名叫《知音》的电影。

胡蝶、狄波拉、刘晓庆、蒋勤勤、舒畅、周海媚、AB，都演过她。

△狄波拉的《近代豪侠传之小凤仙》，刘松仁演蔡锷，年轻时真的帅气。

小凤仙对服装时尚也有自己的见解，传说她发明了一种立体裁剪的高领旗袍“凤仙装”，到今天为止，旗袍高高立起来的衣领也还叫“凤仙领”。

△也有说法1950年代李丽华主演电影《小凤仙》，李丽华饰演的小凤仙穿着修身剪裁立领上衣，改平面剪裁为立体剪裁，高领收腰，这款戏服随着电影一起传播后，深受好评。

真实的小凤仙，看老照片确实非常时髦：

这张照片，让我想起以前看美国波士顿大学现代语言与比较文学系教授叶凯蒂，写的关于民国时期风尘女子的文章，说：

“她们的服饰、妆容、器具无不时髦豪奢、标新立异，有的着男装，有的甚至穿得像朝廷大员一样。”

我也看到了一些其它清末民初风尘女子宣传自己的图片，服装搭配确实非常有趣：

有穿维多利亚仕女装，戴宽边洋帽，束腰带的。

还有中西混搭，旗袍领的衣服搭配贝雷帽的：

你甚至想不到，她们那会儿已经会PS了，比如把自己P在飞机上，尽显高端大气上档次哈哈~

叶凯蒂把她们形容成近代第一批摩登新女性，也是第一代“现代职业妇女”：

“租界是她们得天独厚的舞台。她们将自己视为都市职业人，成功地将生意由‘室内’拓展到公共领域，坐马车，吃大菜，上剧院，逛公园，去赛马场，到茶馆、书场公开演出，唱猫儿戏，是上海公众面前最绚丽的风景，像今天的电影明星一样享受着仰慕者的目光。”

△石版画《视远惟明》，1890年代刊于《飞影阁画报》，画中是一位风尘女子好奇的用望远镜眺望远方。

△这幅是石版画《海上快乐图：味莼园打弹子》，名妓和客人打新奇的西式运动“台球”。

晚清名妓祝如椿，可以称得上女性知识分子，女性主义者。

她坚信中国社会进步的根本就是女子受教育，而妓女也应该平等接受教育，于是1912年5月，她在上海成立“青楼进化团”，主张组织妓女学习文化，解决她们没有文化和经济不自立的“沉沦”根源。

△《海上惊鸿影》1913年刊登的祝如椿男装。

可是，无论前面说到的名妓有多么风光，终究，旧时女性可以选择的路太少。

像祝如椿的简易妓女学校，因为妓女们大多日夜颠倒，无法按时上课，下课又要赶着回去化妆接待客人，很快，“青楼进化团”便运行不下去了。

名妓或许有短暂的风光，年老色衰后，绝大多数人疾病缠身。《1950年北京市处理妓女工作总结》：“经过血液、细菌等一系列检查后发现，在全体1303名学员中，患有性病的占了96.6%，没病的只有44个人。”

在上海，被检查的妓女中也发现94%患有梅毒、淋病等性病，还有不少人有肺结核、心脏病。

1949年11月21日，解放后的北平，一夜之间封闭所有妓院，直接改造成“北京市妇女生产教养院”，1316名风尘女子接受了为期一年的社会主义改造：先治疗身体疾病，再学习新的技艺。

改造前，她们是这样的：

北京市公安局编著的《北京封闭妓院纪实》，详实记录了那些女子后来的出路：

有的当上了三八红旗手；

有的变成了居委会主任；

还有的住上了大房子，儿子考上了清华，至少再也没有小豆子和小豆子妈。

△这张由老一代新闻摄影家钱嗣杰1950年拍摄的女子扭秧歌的照片曾刊登在1950年的《人民画报》上，画面内容为1950年4月，在北京妇女生产教养院内，正在接受改造的妓女与妇女干部一起扭秧歌，这些旧时代的女子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着摆脱旧社会、获得新生的幸福微笑。

南宋时期的名妓严蕊，曾经留下一首《卜算子》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对于一个女性，所谓美貌、时髦、被宠爱、被艳羡，都比不上一个自由自在，拥有选择权的自己啊。

所以，不要误解了青楼女子，往事并不全是八卦，更有被时间与时代困住的无奈。

资料来源：

Vista氢商业《把我拍成青楼头牌的盘子女人坊，已经赚了10个亿》

国家人文历史《美国学者谈晚晴文人与妓女的关系》

国家人文历史《新中国改造妓女运动》

摩登小姐《今天的假名媛，还不如民国妓女》

子夜说史《晚晴第一名妓赛金花有多美？》

张岱《陶庵梦忆》

丁耀亢《续金瓶梅》

陈寅恪著，陈美延编《柳如是别传》

来聊聊

今天戏里戏外这些风尘女子，哪个最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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琦琦，灵魂有香气的女子签约作者。一名找好看图片有强迫症的90后，还是个爱研究奇奇怪怪东西的怪味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