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忌讳”的纸扎被搬上法国展台，这样对待死亡也太浪漫了

​前不久，台湾两家纸扎店的作品受邀赴法国展出，在这场名为“极乐世界”的展览里，那些被国人用来烧掉祭奠亲人的纸扎受到了法国观众的称叹，直言“中国人对待死亡的方式太浪漫了”，其实纸扎存在的意义并不浪漫，它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告诉生者要坚强。

极乐世界

Palace Paradise

上个月，在法国巴黎埃菲尔铁塔附近的博物馆，一场关于中国的艺术展落下帷幕，法国艺文指南杂志评价它是“今年夏天巴黎十大必看展览之一”。

然而这些征服了法国人的展品，却是一些生活中很寻常普通的东西。

南方早餐店里出现频率最高的灌汤小笼包，随便找一家沙县小吃还是嵊州小吃店都能吃到。

精美诱人的下午茶三层塔，

奶油巧克力蛋糕、糖果色马卡龙，

是每个精致女人的最爱。

“食品区”琳琅满目，国人爱吃的早餐、午餐、晚餐都陈列于此，逛一圈下来还以为是到了中国美食展。

但拐个弯却又进入了“娱乐区”，笔记本电脑、Pad、手机、相机、耳机整齐摆放，再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手机，没啥两样啊，这确定不是销售现场吗？

还有这些包包、鞋子，感觉拿出玻璃柜就可以穿上走了。

这些生活用品是怎么“混”进艺术展的，这真的不是一次恶作剧的行为艺术吗？

答案还真不是，这些看似普普通通的展览品，其实都是“假”的，只需凑近点就可以看到它们的真面目。

小笼包、巧克力蛋糕、手机、鞋子……全都是用纸做成的，是台湾的“Skea天堂纸扎”店用传统的纸扎工艺完成的作品。

提到中国纸扎，很多人都知道这是烧给离世亲人的东西，丧礼仪式结束，纸扎伴随亲人的不舍与挂念，一起烧给另一个世界的亲人朋友。

公然观赏纸扎在国人看来会有点阴森、晦气、不吉利。但是法国人沙勉托却不觉得，他在一次台湾旅行中偶然发现了中国纸扎之后，就决定要把它带到国外去展览。

愿意把这么精致的模型烧掉送给去世的亲人，好让他们在另一个世界也能幸福生活。策展人朱利安很激动的感叹，“中国人对待死亡的想法也太浪漫了”。

展览的法语名字很直接 Palace Paradis，但中国人翻译出了一个极其浪漫的名字：极乐世界。

在“极乐世界”里，几乎所有现实生活中的事物都可以被找到，而且精美程度足以以假乱真。

老一辈人最喜欢待的中式茶馆，里边的“木质”桌椅都细心的还原了上世纪的风格。

出行工具飞机、跑车全都有，飞机内部还特意改装成了家的样子，有客厅有卧室，是现实生活中都享受不到的“房机”。

这些新式纸扎，是最近几年殡葬行业的创新作品，和大多数人熟悉的传统纸扎可能不太一样，而制作它们的人也年轻的出乎很多人的意料。

这次展览的作品制作者是几个20多岁的年轻人，虽然年纪轻，但关于纸扎他们却有自己的坚持，不做旧式的仙鹤、纸仆人，只做当下生活中的实物复制品。

创新纸扎的起因，来自于Skea天堂纸扎店老板韩小艳12年前做的第一件作品。

韩小艳的外公生前一直很想去体验下日本的和式宾馆，吃寿司、泡温泉、坐在榻榻米上打麻将，可是因为生病一直未能如愿，家人总安慰他等身体好了就带他去，但直到离开都没有机会踏进温泉旅馆的门。

外公离开的那会儿，韩小艳两天没睡做了一座两层的和风旅馆纸扎。旅馆院子里有个露天温泉，推开门“进”到屋里，榻榻米上放着小木桌，麻将已经摆好。

餐桌上的菜已上齐，有刺身、寿司、味增汤，还有芥末酱，都是外公生病那几年不能吃的。

卧室里床铺已经铺好，被面是真的布，用了和外公生前所盖的被单一样的图案。

和风旅馆做好的那天，一直以泪洗面的外婆第一次露出了笑容，她笑着把它烧给了丈夫，也终于放下了那份未能完成的承诺带给她的愧疚感。

那一瞬间，韩小艳明白了自己的使命：

“只有同样悲痛与怀念慎重的情感，用一笔一刀诚挚的祝福，才能为失去了挚爱的人，传达心意。”

她和小伙伴坚定了做新式纸扎的决心，而且一定要做的和实物一模一样。她们做的纸扎除了大众都梦寐以求的奢侈品、豪宅豪车之外，也接受私人定制，满足不同人的心愿。

这样做的原因不只是为了完成死者的夙愿，更多的是为了给予生者力量。“帮生者还原那份回忆，仿佛逝去的亲人还在身边，让他们带着这份回忆和思念，笑着活下去。”

让韩小艳立志做新式纸扎的信念，同样也是台湾传统纸扎传承人张徐沛坚持60多年的理由。

“烧些纸，知道亲人在另一个地方能过得好一些，自己也开始学着向前看。”

所以他做的纸扎，都是正面华丽精美，背后是用白纸随意包住的镂空竹架，“有前无后”这不是为了省材料，而是告诉大家不要回头，要向前看。

“极乐世界”展览的重头戏，海报上的那座中式灵厝（冥宅），就是出自张徐沛之手。

这座半人高的灵厝，颜色艳丽、结构精细，“墙”上的每幅图案都是他亲手画上去的，需要花费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才能完成。

旧式纸扎不同于新式纸扎有实际的物品做参考，所有的设计只能靠想像和经验积累，尤其是灵厝这样的大型纸扎，没有一身家传的功夫是做不出来的。

今年67岁的张徐沛出身于台北的一个糊纸世家，从祖父那代开始的家族手艺，传到他手上已经是第三代。小学毕业后他就在给姑夫当助理，从扎竹开始学起，然后才一步步接触剪纸、彩绘、纸塑……

张徐沛

传统纸扎的制作只用到两种材料：竹材和纸张，制作时需要先把竹子加工成细竹条，然后再制作骨架，框架有了以后再用纸将其包裹起来，表面的图案、花纹、造型都由师傅亲手完成，这样做出来的东西虽然不如机器做的平整规范，但却蕴含着满满的人情味。

在几十年前，糊纸师傅在台湾的社会地位很高，对纸扎的需求量也大，遇到隔壁村子有红白喜事，糊纸店的师傅扛着材料包住到顾客家里去做纸扎，受到的是贵宾一样的招待，甚至一天会准备六顿饭给他们吃。

自小在这样备受尊敬的氛围中长大，张徐沛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他们这些手艺人社会地位这么高，直到亲身经历了一场本村的丧事之后才晓得了原因。

筹备丧礼的过程中全村人都来帮忙，仪式上需要备宴席、要清点赠礼，现场的每个人都很忙，以至于根本察觉不到悲伤的气氛，更像是全村出动筹备新年时的场景。

但等到烧祭品的时候，看着那些花圈、灵厝、纸仆燃起的火光，悲伤的情绪才蔓延开来，忙碌着的人们必须直面亲人真的离去了的事实。

那一刻，他把安慰生者的责任肩负在了自己身上，纸扎，他一做就是60多年。期间即便纸扎在台湾没落、纸扎手艺人的地位降低、同行师傅相继改行、生意日渐惨淡，他的“新兴糊纸店”一直没关门。

同时他也把这项手艺教给了更多的人，赋予了纸扎除遥寄相思情之外更多的意义。

体验学习的年轻人制作了纸扎的自己，并让“她们”代替自己去做很多自己想做却不敢做的事，留一个爆炸头、穿奇装异服上街……然后发现很多心愿可以亲自去完成。

灵厝在“极乐世界”展览时，法国观众听说这么精致的东西最后都会被烧掉后，纷纷感叹太可惜，因为文化差异，他们可能不能完全理解这一做法，但对中国人来说，祭奠逝者是安慰生者最好的方式。

电影《寻梦环游记》中讲过，墨西哥人认为离世的亲人并没有真正死去，会在另一个世界继续生活，所以每逢亡灵节，他们就会在家里摆满菊花，象征着太阳光芒的万寿菊会指引亡灵走上回家的路。

电影《寻梦环游记》剧照

菊花是墨西哥人的情感寄托，就如同纸扎对于中国人的意义。

就像电影里讲的，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那些随着大火化为灰烬的纸扎，带去的是我们对逝去亲人的惦念。

法国人说这是一种极其浪漫的对待死亡的方式，浪漫的背后传递出的其实是强大的力量，正因为有这份力量，失去亲人的我们才能鼓起勇气继续前行。

[1]文中所有图片来自网络

[2]知中：没落的传统纸扎，成为法国人眼中的浪漫艺术

[3]張徐沛 糊紙生涯半世紀 風格囊括古與今

[4]走進法國羅浮宮的台灣紙紮：百年糊紙店為傳統工藝煥發新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