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海诚谈《秒速五厘米》

作者：Alex Fitch

译者：易二三

校对：Issac

来源：Electric Sheep（2008年6月1日）

新海诚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动画导演，仅凭一部长片、三部短片和一部中篇作品，他所获得的赞誉就远远超过了他相对年轻和短暂的职业生涯所应得的赞誉。

新海诚

他被动画界媒体称为「宫崎骏接班人」——这有点用词不当，因为除了创作比同行更有情感深度的故事和具有更独特的视角之外，这两位导演几乎没有什么共同之处。

此外，宫崎骏的作品主要是面向儿童和家庭观众的怀旧奇幻类型，而新海城的作品发人深思、朴实无华，挖掘了当代人类与科技之间的关系，以及科技是如何将我们与周围的人联系在一起或分隔开来的。

与两部前作《云的彼端，约定的地方》和《星之声》相比，虽然新海诚的新作《秒速五厘米》略显平庸，但这些作品都展现了他作为导演的视觉美学，并且会让人联想到安德烈·塔可夫斯基的电影。

《秒速五厘米》

正是这种对形式和地点的敏感为这位导演赢得了声誉，他的前两部短片几乎都是他自己在家用电脑上制作的，这一事实也巩固了他的声誉。

记者：是什么促使你把《她和她的猫》制作成黑白动画的呢？是为了表达宠物和主人之间不那么复杂的爱，还是因为猫对颜色的感知有限？或者是仅仅因为你想在没有颜色的情况下进行创作？

新海诚：我把《她和她的猫》做成黑白动画，更多是出于需要，而不是刻意设计。

我在1998年制作了这部电影，当时由于缺乏可用的技术，制作彩色动画非常困难。彩色在电脑中制作需要三倍的空间，也会使整个过程慢三倍，因为当时我还有其他工作，所以我需要最简单化这个漫长而复杂的过程。如果现在去拍一部电影，不管是黑白还是彩色都无所谓，因为技术完全能够处理。

记者：你曾经制作过短片和长片，而你的最新作品《秒速五厘米》是一部中等长度的作品，时长63分钟。你喜欢拍短片还是长片？还是取决于你想讲什么故事？

新海诚：没错，取决于我想讲什么样的故事。同时，因为制作一部短片只需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而制作一部长片需要至少一年的时间，所以也可以说，这要取决于我能投入多少时间，以及我准备在这个过程中投入多长时间。

如果是一个轻松的主题，我可能想要在它上花更少的时间。至于《秒速五厘米》，因为它是一部包含三个部分的中等长度的电影，所以决定起来并不麻烦。电影完成后，我并不十分满意，这促使我决定下一个项目将是一部长片。

《秒速五厘米》

记者：在《星之声》和《云的彼端，约定的地方》中，科技既能实现正常的交流，也能阻止正常的交流，它似乎是对日常关系中未说出口的话语的隐喻。从写信到视频电话，你认为科技能让人们从面对面的交际中解放出来，让他们有机会表达自己的真实感受吗？还是缺乏肢体语言会使交流更加困难？

新海诚：我认为，科技能否表达你的感受更多地取决于情景。关于《星之声》，我使用手机的原因之一是，我制作它的时候，用手机发短信和发电子邮件在日本开始流行起来。当时我正在谈恋爱，经常给女朋友发短信。虽然我的短信很快就发出去了，但有时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得到回复。

在这些情况下，我想知道为什么过了这么长时间才得到回复，虽然我们都住在离东京很近的地方，但我觉得她的感情可能与我的感情相距甚远。这段经历促使我将手机这个元素运用到电影中。

记者：在你的电影中，孤独感和那种错失的情感是否来自你的个人经历，或者你年轻时喜欢观看的特定类型的电影？

新海诚：我无法精确地说出任何经验来与你分享，老实说，这个主题并不是来自于观看任何特定的电影。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

记者：在《秒速五厘米》中，旅行和安排见面的难题会让恋爱变得困难；然而，乘火车旅行的方式似乎天然显得浪漫。这是你特别感兴趣的东西吗，还是说作为一个来自对火车有点痴迷的国家的人来说，我是不是解读过多了？

新海诚：日本观众也经常问我这个问题。我对火车本身并不是特别感兴趣，我也不是特别喜欢画火车。确实有人指出火车在我的电影中出现得非常频繁，而我告诉他们的是，首先，火车是日本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这些电影中的主要角色都是青少年，他们没有机会接触汽车。

虽然我对火车本身不感兴趣，但我对火车在城市或乡村旅行的场景感兴趣。在这些场景中穿行的箱形车厢对我来说是美丽的，我被一群完全陌生的人全部被装在这些箱子里，然后带到目的地的想法所吸引。

我还没有在伦敦看到过一个平交路口，但在日本，它们无处不在，我一直很喜欢十字路口在两边造成的这种分隔。在我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里，从高中到大学再到我的工作生涯，我一直都在坐火车，那段日子我有很多回忆。

记者：异地的恋爱关系也有自己的问题，但在现代世界似乎越来越普遍，可能是因为人们越来越多地通过互联网等方式来交友。此外，在过去的半个世纪里，越来越多的人不得不四处出差，这使得他们的关系也很遥远。是这些主题让你感兴趣，还是仅仅是不同情境的情感内容？

新海诚：让我更感兴趣的是这些异地关系所创造的情境，而不是距离本身。

记者：脱离叙事的音乐在你的电影中似乎非常重要，尤其是《秒速五厘米》的最后一部分。你是否认为音乐在动画中并没有被充分利用，无论是为了强调叙事，还是作为一种看不见来源的叙述？

新海诚：我认为动画中使用的音乐数量与真人电影中使用的音乐数量是相似的。在许多电影中，音乐有时可以传达画面所不能传达的东西，因此可以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

我很喜欢《每秒五厘米》结尾使用音乐的做法，这在很多电影中都很少见，我不得不问自己，我是否应该在高潮部分用音乐结束。我很满意现在的结局，但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我选择这首歌的原因之一是它大约十年前在日本很流行，我相信我们中的许多人都有过听老歌的经历，并被唤醒以前旅行的时间和地方。

这是一首在日本非常有名的歌曲，我觉得听到这首歌的观众会想起自己十年前的回忆。因为我想让这个音乐唤起观众的回忆，所以我删除了所有的对白和音效。虽然这部电影只有60分钟，但我把这首歌加进了电影里，希望它所引发的回忆能有助于创造出一部长片的体验。

因为我没有考虑过其他国家的情况，所以我从来没有真正想过世界各地的人们对这首歌的反应，我期待着听到其他观众的看法，因为今年夏天它将在伦敦上映。

记者：谈到《秒速五厘米》的结尾，音乐的有力运用唤起了场景中强烈的情感，这些情感要么是由角色表演的，要么是模仿了保罗·托马斯·安德森电影中的角色的经历（特别是《木兰花》和《私恋失调》）。你是他的粉丝吗？你是否认为很少有导演在配乐中使用音乐作为强大的工具？

新海诚：虽然我听说过保罗·托马斯·安德森和他的作品，但我从来没看过。

记者：除了电影制作，你还参与了爱情题材的互动游戏的制作。在这种游戏中，玩家可以选择自己的结局，是快乐的还是悲伤的——是这种模式让你感兴趣吗？这样你作为导演也不必决定角色的结局。

新海诚：因为我并没有真正开始制作这个游戏，所以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但如果问题是，我是否喜欢制作让观众选择结局的互动电影？那么作为导演，我是愿意尝试的。我发现在日本，通过自己的选择决定结果的这些游戏已经开始影响到漫画、小说和动画。

我这么说的原因是，很多年轻人的小说都以平行世界和宇宙为主题，《云的彼端，约定的地方》也受到过类似的影响。虽然结局是由编剧决定的，但他同时也描绘了，如果角色选择了一条不同的道路，世界将会是什么样子，我很想知道这一领域的未来会是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