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在我》,日本电影70年代第一神作,不算夸张

作者:Michael Atkinson

译者:覃天

校对:易二三

来源:Criterion(2014年8月26日)


你有无数种方式可以定义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日本电影新浪潮,然而从任何时候看,今村昌平都是一个关键人物,同时,他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个非典型的人物:他在这些拍摄刺激内容的导演中显得不同而棘手,当其他导演正拍摄悲情故事时,他却力图展现世俗中的喜剧。


《复仇在我》,日本电影70年代第一神作,不算夸张

今村昌平


同时,他还可以说是一个深沉的愤世嫉俗者又平易近人的荒诞主义者。他在2006年去世,享年79岁,他曾获得过两次金棕榈奖,是战后这一代人中硕果仅存,为数不多的导演了——这批导演捕捉到了日本社会中的冲突时刻,捕捉到了现代性和「日本民族性」的概念——幸存下来的只有铃木清顺、市川昆和大岛渚。


而今村昌平则可能是最难归类的一位电影导演,他对类型漫不经心,对社会充满了狂热的批评。另外,他的作品中还带有一种邪恶的喜剧感,这些因素就已经让他有别于其他大多数电影导演了。


今村昌平是一位医生的儿子,他最初是小津安二郎的学徒,然而,很快他就对小津的克制和沉默产生了反感。事实上,可以说今村昌平就是日本的塞缪尔·富勒,痴迷于在作品中表现工人阶级的毁灭和原始冲动的主题。这些影片包括《猪与军舰》(1962)、《日本昆虫记》(1963)以及《人类学入门》(1966)。


《复仇在我》,日本电影70年代第一神作,不算夸张

《猪与军舰》


这些引起轰动的影片不仅帮助今村昌平在全世界建立了声誉,同时还给我们提供了从未见过的日本战后的社会景象,影片所展现的世界犹如充满了野性机会主义的老鼠坑,贬低着美国对日本的占领、贪婪的欲望和无处不在的暴力。


1968年,今村昌平拍摄的近三个小时的影片《诸神的欲望》将上述特点发挥到了极致,史诗般地描述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岛上,人们陷入近亲繁殖和迷信的疯狂状态。


《复仇在我》,日本电影70年代第一神作,不算夸张

《诸神的欲望》


《复仇在我》(1979)再次呈现了战时和战后道德败坏的日本社会,用一个连环杀手的故事体现了这个国家自我厌恶的负疚感。这是典型的今村昌平式的做法,因为这部电影在每一个转折点都在避免带给观众编造情节的感觉。


《复仇在我》,日本电影70年代第一神作,不算夸张

《复仇在我》


这是一部有关社会心理批评的电影,还是一部讲述连环杀手的惊悚片?是一部日本的黑色电影,或者仅仅是一部黑色闹剧?


在最初的几分钟里,我们看到槚津严(绪形拳饰)突然用锤子猛击他的同事,然后用一把刀杀死了他。他为什么这么做?


槚津严冲动的杀人动机和逃避法律的逃亡之路乍一看似乎很简单,但对今村昌平来说,电影中的故事从来都不仅仅是大纲就可以概括的。随着影片的展开,我们可以看到槚津严是一个反社会的人,不断地与他传统的、信奉天主教的父亲作战。


《复仇在我》,日本电影70年代第一神作,不算夸张


后来,他变成了一个狂躁而不合群的人,杀死了一个个对象,就像马可·贝洛基奥的影片《口袋里的拳头》中,洛乌·卡斯特尔饰演的那个男孩一样。但是,如果你认为你已经了解了这个角色,这部电影却开始讲他的心路历程与心理学挂钩,槚津严在被捕之前的犯罪过程中,是一个圆滑的骗子,他伪装成一名四处旅居的大学教授,悄悄地进入大阪一家客栈生活,然后开始了他一系列的杀戮。


自我控制,压抑,戴着面具生活——今村昌平既不讨好大众的口味,也不试图在影片中彰显正义,而是严厉地批判了社会。《复仇在我》中用一种冰冷的「正义」来展现凶手的报复行为;在片中我们看到了每个家庭都陷入了自身的窠臼中,带着家族的秘密腐烂、死亡。


槚津严的第一次婚姻是由父母安排的,而当他第一次入狱时,他的妻子加津子和父亲却在温泉里乱伦。由于一只狗吓到了加津子,槚父和加津子残忍地往它的头上倒上滚水。(「你们必须活捉他吗?」槚津严的妻子向追捕他的警察问道。)


《复仇在我》,日本电影70年代第一神作,不算夸张


槚津严后来在大阪的客栈组成的家庭也好不到哪里去,其中包括一个把所有抵押贷款都花在妓女身上的贪婪的花花公子;他被殴打、牢骚满腹、可怜的「养女」阿春(小川真由美饰);以及她年迈、脾气暴躁的母亲(清川虹子饰,她在66年的职业生涯中出演了许多影片,其中包括与成濑巳喜男合作的电影),她暗中窥视着客栈里每个人的性行为,还监视着她女儿和槚津严的做爱场景。


《复仇在我》,日本电影70年代第一神作,不算夸张


这部电影,包括槚津严个人的高潮来自于,在阿春和她的母亲发现住在她们身边的中间的这位「博学的学者」实际上是一个被通缉的杀人犯,母女俩并串通起来隐藏他的身份。当一直虐待阿春的丈夫一怒之下攻击她,当着她母亲的面拳打脚踢并强奸她时,这位老妇人只能阻止槚津严抓起刀,控制住局面。


「该死的基督徒!」随着电影的回忆段落,我们回到了1938年,当时槚津严的父亲试图对抗帝国主义的军事化征服,这种军事化针对的正是「异族」,并且正在摧毁中国东部。然而,尽管《复仇在我》的片名引用了《罗马书》中第12章的经文(译者注:《圣经》中的原文为「伸冤在我,我必报应。」Vengeance is mine, I will repay.),但导演从未表现出为这种不公复仇的本能。


在电影中,天主教是弥散在空气中的一种恶臭,其严格的礼仪、罪孽、忏悔和仪式准则被视为是虚伪的东西,它对人严厉的束缚,与日本的行为传统如出一辙,在投降和西化之后,这个国家的精神奔溃了,毫无灵魂。就像今村昌平让我们看到的那样,这是一种虚伪的行为。这位导演也让我们难以忘记其中的矛盾,就像槚津严总是挂着十字架,却和妓女上床。


《复仇在我》,日本电影70年代第一神作,不算夸张


可以说,今村昌平与弗里茨·朗、路易斯·布努埃尔、塞缪尔·富勒、道格拉斯·塞克和克洛德·夏布洛尔都是「讽刺的客观主义者」。《复仇在我》通常不会浪费在礼节、同情和解释上。他对象征手法的运用只能被看作是恶意的讽刺:影片一开始,槚津严的杀戮以春天为背景,突出地描绘了一棵郁郁葱葱的、成熟的柿子树(在日本,这种水果寓意着活力、友谊、爱情),而他被监禁时,则是阴暗的冬天。


即便是今村昌平拍摄的、常常出现在日本电影中的室内空间——看上去也显得狭小和杂乱,这与小津所展现的整洁、规整的房间形成了直接的对比。(早些时候,警方的审问被一对年迈的客栈客户打断,我们只能看到他们的背影——这就像是小津《东京物语》父母来访情景的翻版。)


《复仇在我》,日本电影70年代第一神作,不算夸张


今村昌平令人愤慨,但他不是操纵者:槚津严从第一次到最后一次的谋杀,以最严重的勒死和小心翼翼地擦拭阿春大腿上的精液结束,随意、耐心的近距离拍摄并且没有被音乐打断。今村昌平对这一场景的处理带有一种残酷的伦理,就像朗和希区柯克的做法一样。在今村昌平的影片里,死亡和暴力不是奇观,而只被认为是存在的事实和愚蠢的症状。


《复仇在我》,日本电影70年代第一神作,不算夸张


然而,上帝似乎不会为任何人报仇,那么到底有什么罪行会被纠正呢?电影的最后一个场景是,在槚津严被处决之后,他的妻子和父亲试图把他的骨灰扔进大海,然而它们却顽固地停滞在了空中,拒绝被扔掉。《复仇在我》是一部特别的作品,在这一刻,它也变成了一部极具个人色彩的影片,变成了萨德主义对文明的冲击——一种对社会成规的愤怒反抗,


尽管今村昌平没有公开谈论过,但他显然在影片中显示了他对那些反抗国家、不合群的人的同情——那些迷失的人更尊重自己的冲动,而不是令人窒息的社会准则。如果说槚津严的故事是有关复仇的,那就是对出生和在日本生活的极大侮辱。


《复仇在我》,日本电影70年代第一神作,不算夸张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今村昌平的个人故事在艺术上是一个快乐的故事,在他职业生涯的最后阶段:七十多岁的他在1989年拍摄了压抑、肃穆的《黑雨》之后,又和他的儿子天愿大介一起编剧了三部电影,分别是《鳗鱼》(1997)、《肝脏大夫》(1998)和《赤桥下的暖流》(2001)。


今村昌平的愤世嫉俗并没有消退,他的野心变得更大了——在《复仇在我》中,他对日本社会的尖锐批评是如此明显,将迷惑的人类行为所带来的癫狂,一一展示在我们面前。

展开阅读全文

页面更新:2024-03-15

标签:天主教   大阪   连环   军事化   愤世嫉俗   军舰   日本   战后   客栈   夸张   导演   父亲   年代   影片   社会

1 2 3 4 5

上滑加载更多 ↓
推荐阅读:
友情链接:
更多:

本站资料均由网友自行发布提供,仅用于学习交流。如有版权问题,请与我联系,QQ:4156828  

© CopyRight 2020-2024 All Rights Reserved. Powered By 71396.com 闽ICP备11008920号-4
闽公网安备35020302034903号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