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刀向鬼子头上砍去

冬日的太阳懒洋洋地照着，沭河水失去了夏日的桀骜和暴躁，静静地流淌，在湾水区形成大片的湖泊，平静地像蓝色的镜子。

林凡义的心中却颇不宁静。

前两天驻小梁家据点的伪军队长梁化轩派人给渊子崖村送来一张纸条，索要鸡、肉、酒、白面等食品，还要大洋1000元，扬言：“如果不答应，血洗渊子崖！”

自从去年八路军山东纵队二旅独立营进驻渊子崖村后，在区长冯干三的帮助下，渊子崖村建立了抗日民主政权，成立了抗日自卫队，刚满18岁的他被推举为村长。接着，村里又成立了“农救会”、“妇救会”和“青抗先”等群众抗日组织，抗粮抗捐抗伪顽。小梁家据点的汉奸曾多次到村里替鬼子要钱、要粮，都被村民打跑了。渊子崖也成了敌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这次，林凡义给梁化轩回信是：“酒、肉、鸡、面、钱都准备好了，请来拿吧！你们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就杀一双。”他知道梁化轩不会善罢甘休，立即召开了自卫队员和群众大会，号召大家积极准备，迎战敌人，312名自卫队员和群众们严阵以待。

林凡义是有底气的：村里的土围子有5米多高、1米多厚，建有炮楼和炮眼，非常坚固；自卫队收集了从敌人手里夺来和从社会上买来的少量钢枪，还有几十支土枪和9门威力不小的土炮（也叫生铁牛、五子炮）；加上村里有1000多口人，练武之风盛行，很多人精通武艺。

上午九时许，梁化轩带领150人包围了渊子崖。伪军们叫嚣：“攻进围子，杀个鸡犬不留！”等他们靠近围子，林凡义一声令下，“生铁牛”“轰隆”一声，数不清的铁砂呈线型倾泻出去，烟雾起处，敌人人仰马翻，抱头鼠窜。气急败坏的梁化轩在围子外大骂：“林凡义，你敢向皇协军开炮，真是该死！”林凡义沉着指挥，自卫队员们冷静应战，“生铁牛”虽然射程近，准头差，但覆盖面广，击中非死即伤，杀伤力巨大。死伤了一批人，伪军顶不住了，开始溃逃。队员们手握大刀、长矛、土枪，趁胜追杀敌人。伪军狼狈逃窜，逃往沭水西边据点。

首战获胜，渊子崖村士气大振。为防敌人卷土重来。全村男女老少一齐动手，有的修补围墙，有的擦拭武器，有的制造土炮的弹药。自卫队进行了整顿，每个组配备一名有战斗经验的队员负责领导工作。武器都集中到围子上的战斗岗位，并在围子内侧搭建了两米多高的木架子，供人们瞭望、射击。全村群众也作了分工，男青壮年守围墙，女青壮年运送弹药、石头，老年、儿童送水送饭，救护伤员。

20日一大早，村外传来一阵枪炮声。梁化轩的伪军又来了吗?林凡义赶紧带领大家登上围墙，准备迎敌。只见 伪军只是在在远处胡乱打枪、放炮、扔手榴弹，却不上前进攻。枪炮声引来了从沭河东“扫荡”回来要西渡沭河的一大批日军。听梁化轩说渊子崖有八路，1300多日军立马摆开阵势向渊子崖村扑来。

敌开始行动，伪军顺村西大汪向南包抄，大队日军进了村西北深沟，日军马队进了村东坟地，村四周架起了机枪和四门大炮，对整个村子完成了合围。

林凡义明白，这是一场恶战，他做了战前动员：“一命换一命，值！一人杀两个鬼子，赚！咱渊子崖人是有血性骨气的，宁死不能当孬种！咱们要齐起心来，同狗日的鬼子兵拼了！”村民们异口同声：“宁可站着死，绝不躺着活。大伙儿听你的！拼了！”大家的战斗激情满满的，决心同敌人血战到底。

早晨8点多钟，日军的进攻开始了，先用山炮轰击围墙和村庄，轻重机枪的子弹瓢泼似的射向围墙，村里浓烟滚滚，墙倒屋塌，许多村民被炸死。林凡义甩掉棉袄，抡起大刀片，沉着冷静地指挥自卫队和村民迅速占据有利地形，迎击敌人。林清浩的 “生铁牛”率先开火，铁钉、生铁块、破铧犁片雨点一般打向敌人，所有土炮、土枪一起轰鸣。日军像麦个子一样倒下一片，慌忙后退。

上午10时左右，敌人又从东北角发起了进攻，炮弹像流星似的飞向围墙。东北角的围墙是新修的，敌人妄图从这里打开缺口。林凡义带领30名队员赶紧去支援，板泉区委李秘书也带几十人赶来增援。一些墙被摧毁了，大货拿铁锨镢头抓紧修补。炮击过后，敌人没有听到村内的动静，就端着枪以散兵阵形向村庄摸来。等敌人到达围墙20米的地方，进入土炮射程后，林凡义大喊一声“打”！几门土炮和其他枪支一起开火，一时间浓烟滚滚，前边的日军纷纷倒下，后面的掉头就跑。

敌人的第一轮进攻被打退了。

村民趁着空隙抓紧装药上炮，刚装上火药，还没等大家喘口气，敌人的第二轮进攻又开始了。炮弹雨点般飞来，机枪像炒豆子般扫射，打得大家抬不起头来，敌人借着密集的炮火构成的火力网都快要冲到墙下了。村民们赶紧放炮射击，日军又伤亡一片，但敌人不肯后退，继续玩命地发起一波波猛攻。

不少村民被炸死炸伤。村民林崇周被炮弹炸伤了肚子，肠子都流了出来，但他用破布一扎，坚持参加战斗。大家以围墙为依托，与敌继续展开搏斗。林凡义拎着一把大刀，光着膀子，浑身是血，哪里告急就往哪里跑。炮声震得听不见说话声，他就大声喊。他看见林祥林的爷爷头破了，满脸是血；他看见炮手林久胜身子歪倒在一边，就用麦草盖住尸体。多门“生铁牛”的炮膛都打红了，铁砂都打完了。女人们把铁锅打成碎片，把铁耙的耙齿掰下来，用来做土炮的砂子，向敌人猛轰。

日军利用这个间隙，派人冲上去试图抢炮，村民则与冲上来的敌人展开肉搏战。敌军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后爬到墙上，村里的勇士猛吼一声，将爬到墙上的敌人的脑袋一劈两半；聚集在墙下的敌人被石头砖块砸得骨断腰折，惨叫声一片。

接近中午时，村中弹药已经基本用尽。负责后勤保障供应的老人、妇女、儿童送来了石块砖头、铡刀菜刀、铁叉大刀片，全村男女老少一起上阵，同仇敌忾，英勇的村民们面对如蝗的枪弹，毫不畏惧，一个人倒下去了，另外一个人再补上……激战了一个上午，敌人也没有突破围墙。

午后，日军休整后又一次发起强攻，东北角刚垒起的围墙缺口又被摧毁。林九祥和林庆洲拎着门板冲上来，门板都被炮弹炸碎。围墙上的炮楼被轰倒，围墙的缺口越来越大，守墙的勇士也被炮火掀到墙下。日军嗷嗷叫着蜂拥而入，勇士们大喊着：“鬼子要进庄了，杀呀！”

身材高大的自卫队员林九兰嫌大刀片不过瘾，抡着一把雪亮的铡刀坚守在缺口旁，日军钻进来一个，他抡起铡刀砍下了敌人的头，又进来一个，又是一刀铡下去，劈开了日军的面门……就这样，他一连砍死了7个日军后英勇就义。

敌人继续朝着围墙缺口冲来，年轻的自卫队员林端五手握铡刀迎上去，一刀劈死了一个日军。一颗子弹飞来，夺去了他年轻的生命。 林端五的父亲林九宣向缺口冲去，他举起长矛，狠狠地刺死了一个日军。林九宣拔出长矛，又向一群敌人扑了上去，与他们展开白刃战。林九宣老人身受两处重伤，支持不住，倒在墙下，还吃力地说：“拼到底，要报仇！死了也不能当孬种！”

林凡义轮动大刀，勇斗两个日军，林久乾提刀赶来，手起刀落，一刀砍下了鬼子的脑袋，自己身中数弹，英勇牺牲。就在一个日军用刺刀对准林凡义的头部时，林久乾的妻子冲上来，一䦆头把日军的脑袋开了花。整个围墙内响彻着喊杀声和敌人的惨叫声。

一伙日军在围墙边贴着墙根搜索着。突然，一位头发苍白的老大娘跳了出来，举起菜刀把离她最近的一个敌人的脑袋劈了个血口子。这位老大娘的儿子已经被敌人的炮火炸死了，复仇的力量使她变得毫无畏惧。她正要继续砍向这个日军，被后面的敌人一枪刺中倒在了血泊里。自卫队员林九臣的妻子，用大镢头砸在敌人的身上，在敌人的刺刀也刺进了她的腹部时也依然没有放手，和敌人同归于尽。

街头巷尾，农院内外，杀声一片，村民们和敌人展开了殊死的搏斗。有父子在巷口阻击敌人，有夫妻双双在院子里同日军拼杀，有母女合力同敌兵厮打在一起。林庆海奋不顾身地点燃火药罐扔向几个敌人，自己也被烧成了火人。林清义、林九星等十几个会武功的老人，同日军拼杀在一起，在杀死几个日军后，也不幸全部中弹牺牲。自卫队员王彦治被日军包围后，果断拉响了腰间的手榴弹，与敌人同归于尽。

敌人把俘获的林崇洲、林庆会用绳子捆绑起来，扔进熊熊燃烧着的草垛火堆中活活烧死，两人在挣扎中还不断呼喊：“打倒小日本！乡亲们，快杀呀”！林九星老人被敌人抓住，日军在他身上刺了十几刺刀，扔进粪池里，泼上汽油点火焚烧。等敌人撤出村子后，老人被村民从死人堆里救了出来，躺在村长怀里，他喃喃着说了最后一句话：“俺到死都没给鬼子说一句孬话！”……

村民的抵抗和日军的屠杀一直进行到太阳落山，村里到处都是尸体，鲜血染红了街道、断墙。村民大部分退守到最后一条街道上，没有退路了，情况万分紧急。

在这关键时刻，板泉区区委书记刘新一、区长冯干三率领县区武工队和山东纵队二旅五团的一个连火速赶来投入了战斗。 30多人的区武工队在村东岭被日本鬼子马队围住，全部壮烈牺牲。鬼子见有八路军的支援部队参战，只好退出村子，在村北的小岭上与八路军激战。鬼子以为八路军大部队随后就到，最终落荒而逃。

此次战斗中，渊子崖村民及八路军共歼灭鬼子112人，取得了保卫战的胜利。147名村民和冯干三、刘新一、赵同等40多名八路军战士、50多名县区中队战士壮烈牺牲，

为了颂扬渊子崖人民的英雄业绩，毛泽东亲自在延安《解放日报》上撰文，高度评价该村是“村自卫战的典范”，渊子崖因此被誉为“中华抗日第一村”。 1944年，为纪念渊子崖保卫战中死难的烈士，滨海专署在该村北面的山岭上，用紫红色的巨石，建立了一座六角七级纪念塔。滨海专署、滨海参议会和沭水县政府、县参议会的领导同志都在碑上题了词。

参议会的题词是：

“云山苍苍，沭水泱泱；烈士之风，山高水长！”

战后林凡义守护烈士纪念塔40年，直至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