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偷黄瓜

〔散文〕偷黄瓜

文 | 白开水

我们那个年代过来的乡下人,大抵都有过偷黄瓜的经历。

那个时候的乡下很穷,基本上要啥没啥,如果握着一根清脆爽口的黄瓜,我们的人生,似乎就有了诗和远方。

在我家乡,黄瓜并不是蔬菜,只是作为一种水果,给孩子解馋用的,所以,家家户户就种那么一点,够尝鲜就行。

母亲选屋后半山腰一块地,中间种一行、边缘种一行,每棵黄瓜秧旁,插根晒干的竹尾,做成黄瓜架,大概也就十多架;离村子很远紧挨山路的一块地,母亲再种上七八架。

我最担心的,是山路边的那块地,那是去人民公社的必经之路,平时人来人往,抬手就能把黄瓜给偷了。

现在想来,这种担心其实很多余,因为偷黄瓜的不是别人,而是我。

〔散文〕偷黄瓜

孔乙己有一句名言,“窃书不能算偷……读书人的事,能算偷吗?”同样道理,我在自家地里摘黄瓜,能算偷吗?

因为家里人口多,母亲便不许我随便去摘黄瓜,不得已,我便把“摘”,改成了“偷”。

摘,是正大光明的;偷,却有鸡鸣狗盗之嫌。

为了防止被母亲撞见,我总是选在正午时分,下地干活的都各自回了家,我才悄无声息出门,光着膀子,打着赤脚,顶着烈日,把侦查了好几天的那根黄瓜,连着瓜蒂一块揪下来,一溜烟躲进竹林,津津有味地享受一番。

〔散文〕偷黄瓜

在我接二连三、三番五次的光顾下,丰满得有如杨玉环一样的黄瓜,早已踪影全无,就是像赵飞燕那样纤弱瘦小的,也得翻开瓜叶,细细寻找,还不一定找得着。

母亲自然知道是我偷的,在教导和指责失效的情况下,母亲便在黄瓜正中间,绑上一根稻草。

绑了稻草的黄瓜,谁都不敢偷。这个谁,也包括我。

瓜果上绑稻草,就是为了提醒所有的人,这是为明年留下的种子,请手下留情。

“饿死亲爹娘,不吃种子粮”,乡下人把种子粮,看得至关重要,庄严而神圣,容不得半点亵渎。

〔散文〕偷黄瓜

白天馋嘴了,总可找到合适的机会,去地里偷根黄瓜一饱口福,但晚上有此邪念,则不太好办。

“山鬼吹灯灭,厨人语夜阑”,乡下一直就有鬼怪的传言,大人警告我们说,晚上别出去哟,会碰到鬼。

虽然我们从没见过鬼,但乡下的夜晚,乌漆嘛黑,没一点光亮,没一点声响,冷不丁扑棱着飞出只鸟儿,会惊得你毛骨悚然,魂飞魄散,所以,我们夜间是不敢去地里瞎转悠的。

我家柴房旁边有个陡坡,大概两三米高,坡上是邻居家的一块菜地,地的中央有两行黄瓜架。

有一天夜深人静,四哥怂恿我,上去偷两根黄瓜来,不要怕,我给你看着人。

偷自家地里的黄瓜,其实算不上真实意义的“偷”,可要到别人家地里去,性质就变了,说不怕,那是假的,这与怕鬼,是两种心境。

〔散文〕偷黄瓜

好在有四哥给我壮胆,加上挡不住黄瓜的诱惑,我也顾不了那么多,踩着四哥的肩膀,扯着杂草爬了上去,在架上挑了两根大点的黄瓜,把瓜蒂全扭了,没留什么痕迹,然后顺着坡滑了下来,跟四哥两人,躲在二楼的角落里,捂着嘴,细嚼慢咽。

乡下人侍弄土地,带有浓厚的情感,对地里的庄稼就跟对自家孩子一样,知根知底,了如指掌,架上有几根黄瓜,长成什么模样,人家心里边是有数的。

在我们偷黄瓜的第二天,那家瘦高个中年主妇,站在地的边沿,张开双脚,反手叉腰,像细脚伶仃的圆规,向着村子高声叫骂,都是一些很难听的话,整个村子都听得到。

〔散文〕偷黄瓜

母亲听见叫骂声,提醒我们哥几个,“不要去偷别人的黄瓜哟,会被人家骂死。”我觉得,母亲一定知道那黄瓜是我偷的,只是不点破,给我留些脸面而已。

在一个经常吃不饱的年代,冒险去地里偷根黄瓜,实在稀松平常。我曾给儿子讲我们小时候偷黄瓜的故事,儿子一脸的惊奇,“为什么黄瓜也要偷?黄瓜又不贵!”

我无言以对。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际遇,如此才造就了一代代不同的青春,或许,我们不必强化代际差异,弄得所有人的童年,都是一个版本。

〔散文〕偷黄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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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偷黄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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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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