蹦床上的孩子

题记：当用最温柔的心去触摸，即使如重度脑瘫的患儿，也能感受到，并感动……

前年，周五，雨，冷，气温直线下降。两天内气候就从金秋进入隆冬了。

放学后要完成一个任务，去看一个孩子，他很小的时候就病了，失去了上学能力。

和施老师一起，不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孩子的家。

孩子家的房子很大，两间五层楼房，只装饰没完全好。第一层右边是厨房，左边空着。墙上还是水泥沙灰抹的。一块巨大的布帘把左边的那间房子隔开内外两部分，却空荡荡的。卷帘门开着，北风卷着灰色的布帘不停在翻动。

顺着昏暗的楼梯，我们上到顶层。叫开了锁得严严实实的门，开门的是孩子的母亲，神情淡淡的。耳边传来"嘭一嘭一嘭一"的声音，如巨锤击地，并夹着"吱吱”的扭动声，仿佛是古老的木床板因受巨力而发出磨牙般的声音。

进入房子，左手边一个小房间内，放着一架红绿相间幼儿玩的小滑梯，地面上滚着几个硕大的绿色的塑料软玩具球。明亮的光从西边窗户投进来。雪白的墙，浅绿的塑料板铺的地面，花花绿绿的玩具，让房间染上了一层暖色。

墙角里放着一架蹦床，一个孩子在上面用力地蹦着，跳着。时而双脚落地，时而四肢着地，时而臀部……，"嘭，嘭”“吱，吱”。他大叫着，“啊一啊一"“啊一啊一”。停两三秒，又开始跳，又开始叫，直跳得直喘大气，还跳，还叫……

走进房，我在蹦床边蹲下来，微笑着看他。他一边跳一边看我，右眼是明澈的，左眼却有点迷胡，嘴时而正，时而歪，…但脸部没有害怕或其他痛苦的表情。

他只不停地跳，跳得气喘得急了，稍停片刻，又开始跳，跳…可怜的孩子！！

“你跳得真好!”我笑着为他鼓掌，赞叹着。

“你跳得好棒！”施老师也为他鼓掌。

孩子，没停下来，只看了一下我，又开始跳…

这需要多少力量，才能支撑他不停地跳跃。他只穿着内衣，但他绝不会冷。他象一只在草原上逃命的袋鼠，不停地高高跳起，落下，再跳起……。

“孩子，你跳得真好！”我坚持为他鼓掌。“能一起玩么？”我坚持着。

“真棒！我能抱抱你么？”我努力着。

我相信爱的力量，坚定地相信！

过了好一会，他突然停下来，一只手在我的手心拍了一下，看我一眼，“哇哇”叫着，又跳开去了。

“他在和你玩呢！”她的妈妈在后面说。

“我知道。"

我明白这一拍手是他对我信任的开端。一个完全信任你的孩子，他们会爬上你的膝盖，弄乱你的头发，拔你的耳朵。

他的手是温暖的，柔软的，很滑，我的心感动着。

“谢谢你，你好棒！”我快乐着，“来，我们一起玩拍手！”向孩子张开双臂。

“哈哈，ha，ba。”孩子叫着，跳着。用两只手又在我手心上拍了好几下。停下来，跳开去，又拍了几下。

施老师笑着鼓掌，夸他。他妈妈也笑着。

“让我抱抱你，孩子，休息一下。”我快乐着。

是呀，能得到这样的孩子信任，让他感到一点快乐是多么令人幸福啊。我贪婪地请求。

终于，孩子在我的面前停下来，向我前俯身子，我用双臂轻轻地搂了搂他。他很瘦，背上的骨头凸着，浑身热腾腾的。眨眼他又跳开去。接着又来拍手。

突然之间，他从蹦床上下来，抓住我的手，把我往蹦床上拉。这孩子想请我到蹦床上去蹦，享受跳跃的快乐。

“不行，”我笑着，“我太重啦！”

可惜呀，蹦床太小了，大约1米直径。否则我会很快乐地和他一块跳。

孩子跳着，和我拍手，施老师把球传给他，他接不住。

施老师和他玩拍手，笑着夸他。孩子又回到蹦床上，突然他伏下身子，趴在蹦床上，抓住我的手去贴他柔嫩的小脸。

他在表达他的爱和信任。他抓着我的手在他脸上轻轻地摩挲。

是的，他不会说话，但他也会表达，也能感受。

他下了蹦床，施老师和他玩着。他拉起施老师的手往脸上贴。

这段时间内，他数次回到他母亲的身边。他母亲慈爱地望着他。他也拉母亲的手往脸上贴。

拉你的手，贴在他脸上，轻轻地，温柔地蹭，这是最高礼遇，如吻！！

“他三个月大时，发高烧……”她母亲声音很轻。

孩子得的是脑瘫，他的心灵只有三个月大，或许……，虽然他十二岁了。

“他弟弟在县里上幼儿园，爸爸陪他。”

“他从不欺负弟弟，他会自己玩。只是肚子饿了才会叫。”

“大小便要带他去。”

……

孩子身上没有任何异味，他受到他母亲尽可能好的照顾。我观察她母亲，没有在她眼晴中看到多余的东西，只有淡淡的温柔。

儿子十二岁，十二年里，我无法估计她倾注了多少爱在他爱子身上，她受了多少煎熬，但苦难似乎并没有在她的脸容上留下沧桑。

或许是我观察有误，或者她已麻木，或者她已不求回报。在真爱中，一切都会升华起来，只有幸福，而无痛苦。

母爱最接近真爱！

我曾遇到这样的一对夫妻，他们也有一个不是很完全的孩子。但他们生活得很幸福。他们陪着笨拙的孩子打羽毛球，无数次球掉落，而他们总是笑着温柔地把它捡起……孩子和父母亲一块儿笑，笑如阳光一般明澈。

这位母亲眼里也有这种光。

要分手了，母亲说着感激的话。感谢学校，感谢我们。

"对不起，我们只能做这么多。”我轻轻地说。

但似乎还有很多话，我想说。最快乐的是，在这个寒冬的下午，我们得到一个重度脑瘫患儿的信任和爱。

最关键的是，爱。

难道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