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人间词话》，品无声悲喜

越读中国的词语，越能够发觉境界是不同的，也就越想要去了解《人间词话》里面所讲的高低不同的境界背后站着什么样的人格。王国维先生是知人的，他用知人来论世，特别了解不同的人会写出什么样的诗句来。

比如说他评价五代词的时候就很精到，温庭筠、韦庄、李煜在他眼中是完全不同的。当然，这几个人里面他最爱的是李后主，他给李后主的评价也是极高的。所以他这样评价这几个人：“温飞卿之词，句秀也；韦端己之词，骨秀也；李重光之词，神秀也。”

其实就这样几个词摆在这里，我们就知道了。温庭筠写得漂亮，“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意向多靡丽，句子多漂亮，这叫句秀。韦庄的词写得淡雅，“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四月十七，正是去年今日，别君时。忍泪佯低面，含羞半敛眉。”多么含蓄。但是他有一种骨子里的灵秀，因其含蓄，比表面的句子灵秀更加深了一层。

但是李后主没有那么刻酌，他常常是劈空道来：“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那样一种铺天盖地的悲怆就叫做神秀也。风神朗秀，千古犹存。这三个人的高下立现。我很喜欢拿《人间词话》做引子，两三个字摆在那儿就会触动你的万千感受，用这样的一种比较，就让你看见了每一个人在词史上的地位。

书中评价李后主道：“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周介存置诸温韦之下，可为颠倒黑白矣。‘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金荃》《浣花》，能有此气象耶？”他心里面特别喜欢李后主，所以他点评清代的周济，说其将李后主的位置放低了。

其实周济心里也是推崇李后主的，周济用了一种特别感性的点评，他说像毛嫱、西施这样的美人，着严妆也美，着淡妆也美，即使穿着粗服、蓬乱着头发，她也是美的。温庭筠的词是严妆的丽人，韦端己的词是淡漠的佳人，而李后主的词就是粗服乱头仍不掩天姿国色的美人。这样的句子多么可爱、多么生动啊。

我一直觉得中国的古典诗词是有深情的，品读诗词要以深情去唤醒深情，要以体温去温暖那历史尘埃里面的文字，要用自己的泪水去滋养诗词的境界。只有将自己全部调动起来了，词句才肯眷顾你，才肯把它的境界带入到我们所体会的生活中。